星期四下午和星期五一整天,姚窈都请假在家，没有出现在学校。

大多数同学对她的消失不怎么关心，只有少数几个男生在角落里聊过这件事情。

朴青野坐在座位上,冷冷看着那三两个神态遮遮掩掩的家伙。她心知肚明，他们之间多半有人在昨天出操回来以后进过洗手间，看见了那些侮辱人的图片。那个人却闷声不吭，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或者干脆看成一个稍显过分的玩笑,当作课余时间和兄弟们的谈资。

哪怕当事人已经受打击得连学校都不想来,只能回家里调整心情。

姚窈请假的原因,同班女生之间只有朴青野清楚。昨天上午蹲在天台上陪了她半天,姚窈从低着头捂脸一声不吭地掉眼泪，到后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哭声。她上气不接下气,连呼吸都像在溺水，朴青野终于耐不住性子旁观,伸手拍了拍女孩的后背。

“如果真的很难受，”朴青野顺着她的背往下摸了两把,像摸小狗,姚窈凸起的脊骨一节一节滑过手掌,“就再休息一会儿,没关系，我可以陪你。”

姚窈转过头来望她,满是泪水的脸在掌心里微微抬起来，被打湿的睫毛仍然不停地颤动，被刺眼的阳光照得闪闪发亮。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叫：“朴青野……”

“嗯？”

姚窈把手撑在水泥地上，慢慢摸索着朝她伸过来：“我想回家……”

朴青野用手覆住她的手背：“那就回家。”

她们俩旷的是班主任姜老师的课，在天台晒了半天太阳回教室以后,老师已经端着一堆教科书往外走了。谁知看到朴青野和跟在她身后、眼眶微红的姚窈，班主任不但没有苛责，反倒很痛快地批了假，甚至还问姚窈：“需要我给你妈妈打电话吗？”

姚窈低着头不吭声，把眼睛偏到了另一边去。

朴青野隐约明白，那天晚上吃饭时老爸对自己说的话也许所言非虚，老师这种态度，估计已经是彻底放任姚窈、只打算尽量保护她的心理状态了。但对于姚窈而言，这样的态度，也许是某种完全无心的二次伤害。

姚窈……她真的会有休学的一天吗？别人对她的恶意，一定要由她独自承担吗？

朴青野捏了一把自己的手，清晰地感觉到指尖压迫掌心的疼痛。

——她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

出人意料的是，除了朴青野以外，对姚窈的失踪最在意的人，竟然是同桌许秀颜。

星期五一早，朴青野在走廊上和姚窈打电话。听电话那头女孩的语气还算轻松地报平安，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点，插着口袋一路走回座位。刚落座，身边埋头看书的许秀颜忽然来了句：

“所以姚窈到底怎么了？”

朴青野被这没头没尾的问题砸得有点蒙，向后靠到椅背上，蹬着桌子横栏晃荡了一下，这才不紧不慢地回答：“班长，你现在怎么关心起姚窈来了？”

在班级里公然和姚窈走得越来越近以后，她和许秀颜的关系渐渐跟着变得冷淡，除了平时交作业进出座位必要的交流，两个人基本就没闲聊过什么天。

像这种既优秀人缘又好的家伙大概有种辐射效应，班级里的大多数女生都开始对朴青野敬而远之，倒也谈不上孤立，只是态度客气又疏远，什么话都说不起来。

可想而知，在朴青野转学过来以前，姚窈是在什么样的氛围里生活的。

许秀颜皱了一下眉毛：“朴青野，你别……你别欺负她太过头了，都是同学，这样不太好。”

朴青野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被许秀颜的话逗乐了，咚地一声把椅腿放回地面，指着自己的鼻子：“哎，在你们眼里，我这是欺负姚窈啊？”

“你——”许秀颜大概是被她语气中的满不在乎激怒了，顿了顿，才皱着眉继续说下去，“要不然，你干什么喊姚窈跑腿，昨天把她拖回教室，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和姚窈在同班同学眼里居然是这种关系，朴青野又气又好笑，懒得反驳，扯了扯嘴角：“是是是，班长，你说的都对。我欺负姚窈了，我就是爱欺负她，关你什么事？平时，也没见你给她好脸色看呀？”

许秀颜被她噎住，说不出话来。

正当此时，讲台上的任课老师发现了姚窈的座位空着，朝台下发问：“姚窈今天怎么不在？”

整个班级一片阒然，只听得见椅子在地面上挪动的细微咯吱声。

老师叹了口气，低头从公文袋里往外拿试卷：“今天有份周末练习，你们谁家住得比较近，有空顺路送给她吧。”

“老师，我有空。”

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朴青野笑嘻嘻地靠在座椅后背上，一手抱在胸前，另一只手随意地举了起来：“我去给姚窈送作业吧。”

坐在她身旁的许秀颜沉着脸，一语不发地端起课本，不再同她说话。

-

岐县夏天的落日总是很晚，太阳坠落到山另一头的过程相当漫长。朴青野骑着车在大街上慢悠悠地蹬，路两旁的行人也慢悠悠地走，金红色的光线被低矮的居民楼遮挡，一段一段地铺在地上，车轮碾过去，都像能碾出水果一样粘稠的声响。

被夕阳笼罩的县城，是一种略显破败的温馨。在阳光充沛的小地方生长的居民天生慵懒，投向陌生人的目光里带着漠然的味道，朴青野还挺喜欢岐县本地人这种散漫的气质，有好也有坏，她说不太上来。

有时候无聊会成为宽容，有时候无聊会滋生恶意，谁也猜不准。

她向老师问了姚窈家的门牌号，钻进她们第一次相见时的那条巷子，一直顺着里走，爬上灰扑扑的小公寓楼。楼道里很昏暗，声控灯还没开，姚窈家的防盗门门口摆着一堆杂货箱子，显得有些凌乱。

朴青野站在门前，按了一下铃。

叮咚——叮咚——

过了半分钟，防盗门微微动了一下，吱呀开了一条缝。

“姚——”朴青野半个名字卡在嘴里，还没说完整，看见披着外套站在面前的女人，心脏噗地一跳，顿时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