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当我的朋友吗?
这句话刚说完,姚窈手里的那支橙子甜筒掉下来一滴融化的奶油,砸在她的手背上。
朴青野环顾四周,拿了邻桌一包餐巾纸,抽出两张,准备递给姚窈。谁知道这家伙已经低下头,小狗似的伸出一点舌尖,舔掉了那滴奶油。
注意到朴青野的目光,姚窈仿佛做坏事被抓了现行,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朝她笑。
朴青野有点无奈:“这种事情还要问啊?快点擦,冰淇凌化掉很黏的。”
“好……”姚窈乖乖地接过纸巾,按在手上,把手背擦干净。
她擦手的时候,朴青野就注视着她,在脑海中复述了一遍姚窈刚才的话。
……你可以当我的朋友吗?
有谁会这样郑重其事地界定友情呢?
对于朴青野而言,“朋友”实在是一个模糊又无足轻重的概念。从小到大,她不抗拒交到新的朋友,但身边聊得来的玩伴总是屈指可数,这让朴青野养成了独处的习惯。
她不能理解姚窈为什么害怕被人疏远,为什么不喜欢一个人待着,又为什么希望拥有朋友。
整天和别人待在一块,究竟有什么好?
姚窈坐在对面,埋头舔冰淇凌上即将融化的那部分,嘴角沾了一点橙子果酱,这让她看起来不太像一个高中生,而更像是一个笨拙的小孩子。
朴青野刚刚想要提醒她的时候,姚窈低着脑袋说话了。她的声音轻轻的。
“其实很麻烦……”
朴青野愣了一下:“麻烦?”
“是呀,”姚窈注视着手被吃掉了一半的甜筒,“我总是惹麻烦,说不定会连累你也……”
她的拇指正纠结地摩挲着蛋筒尖尖的底座,而当她抬起头的时候,朴青野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分明的乞求和期盼。
就像一个落水的人朝着岸上伸出手,姚窈迫切地前倾身体,用可怜兮兮的语气说:
“但是我会听话的,你叫我跑腿干什么都行,我也可以请你吃东西,像今天一样……”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看着朴青野,放轻声音又央求了一遍:“你能不能和我做朋友?”
朴青野有点不知所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低头望着姚窈,望着那张流露出企盼神色的小小的脸。嘴里还残留着草莓和奶油混合后的气息,是一种凉丝丝的甜,她想,谁能拒绝这样一个请求呢?
朴青野于是低头咬了一口甜筒,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
“好。”
两个人磨磨蹭蹭地吃完了甜筒,又绕道去洗了手,才走出冷饮店。
才过了半个钟头,室外的温度突然降了下来,迎面吹拂的风格外潮湿,隐约开始透出几分凉意,站在夜晚的街道上,可以被这样的风吹得浑身舒爽。
朴青野沿着店前的小路往前走,这回她们俩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当她说自己不太想这么早回家的时候,姚窈马上跟过来,接了一句:
“我也不想。”
朴青野回头,看见姚窈对着她讨好地笑,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她把手插进口袋,默许姚窈傍到她身边并排走。
路很窄,朴青野站在路肩上,姚窈低了她大半个脑袋,她们说话的时候,姚窈就不得不尽力仰着脸,好让自己看清楚朴青野的表情。
朴青野说:“我以前就住在镇里,好久没回来,连路都记不清了。”
这话是真的,车站老街的房子本来就挨挨挤挤,小巷子交织着通往四面八方,外地人进了居民区,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姚窈对这一带熟,领着她一路七拐八拐,往开阔的街道走。灯光黯淡的水泥小楼渐渐被近几年新盖的建筑物取代,马路灯火通明,车辆按着喇叭驶过街头。南方十七八线小县城虽然比不上H市繁华,但也独有一份市井的热闹。
姚窈一路上不停地对她说着话,每当看到熟悉的店面,总要介绍一声,那间面馆的手打面很好吃,这家小摊的关东煮最便宜……直到意识到自己话太多,她才似乎忐忑地问了句:“我是不是很吵?”
朴青野耸肩:“没事的,继续说吧。”
姚窈像是没相信她的说法,低头看着脚下的路,顾自道歉:“对不起,啰嗦了那么多……我只是太高兴了。”
她的脸庞隐没在黑暗里,路灯照下来,在女孩的侧脸上扫了一层微弱的光。她们走得近,朴青野索性有意无意地往姚窈身上撞了一下,用开玩笑的语气责备:“不要老是道歉了,烦不烦啊?”
姚窈下意识就要开口:“对不——”
看到朴青野投来的目光,她这才把话刹住,露出尴尬的表情。她声音很小地说:“我习惯了。”
习惯了——为什么要习惯向别人道歉呢?朴青野本来想问出这句话,但姚窈似乎把她无心的抱怨当了真,往另一侧挪出一点距离,垂着脑袋,不再看她,也真的不再主动搭话。
她们就这样略显沉闷地走了很长一段路,夜晚的街头行人不多,除了风吹过树叶、车驶过路面的声音,只剩下两人零落的脚步声。
滴答。朴青野忽然感到头顶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砸了一下,伸手一按,头发已经湿了一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