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通星相学、药草学和神的教义的他们,能随心所欲地运用这些知识,甚至包括用阿普列尤斯之球的方式推测诊治成功的可能性,回答这些简单的题目当然不在话下。
相比起具备这些渊博学识的内科医生,外科医生的处境就要尴尬许多了。
有的在学校时是半吊子,绞尽脑汁地回忆着当时学到的内容,在上面胡乱答题。
有的则根据自身治疗患者时的经验,写下明知不太可能、却还抱有微渺正确期望的答案。
还有极少数拥有极其丰富的诊治经验,水平远超同行的高超,是真正意义上脱离了“剃须理发”这项外科医生的“正业”的外科医生,则在谨慎思考后,按照自己摸索出的知识来回答着。
导致疾病的原因……外伤的话,应该是由肮...
脏的锐器造成的深层伤口,还有食用患了病的动物尸体,以及饮用离垃圾和粪便太近的水源。
写下这些后,多科特迟疑了下,还是又补充了几句:不知是来自魔鬼的力量,还是神的惩罚,在人的双眼无法看见的地方,有着能让干净的疮口重新溃烂发胀,能让放在外面的食物迅速腐败发臭的存在……
艾尔等人则对怎样治疗人并不感兴趣,也不了解。
因此试卷的前半截,几乎都被他们略过了,但后半截却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
这也太新奇有趣了!
“改良现有肥皂的做法,或者提供相关研究的思路。”
“在月预算只有1银币的情况下,写出每天对牙齿进行清洁的方法”
“城市供水的管道最好选用怎样的材质”
……
哦哦!这才是他们会感兴趣的内容!
这张薄薄的试卷上列出的问题可谓千奇百怪,囊括了太多方面的内容。哪怕是前面还胸有成竹的内科医生后,后面都不禁皱起眉头,久久无法动笔了。
因此,不出奥利弗意外的是,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答完。
不管是学识渊博的内科医生,还是精通古怪知识的炼金术师,都有大片的留白,更何况是处境尴尬的外科医生了。
在交出答案纸后,人们的表情几乎都是忐忑的,又掺杂着困惑、兴奋或是不满。
而不管他们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卷子的批阅都不可能是即刻完成的。
在被仆人引领到城堡那豪华的餐室里,受宠若惊地享用了丰盛美味的一餐后,紧张的神经得到舒缓的众人,就怀揣着被录用的希望回去了。
奥利弗亲自翻阅着答卷,心情有些无奈。
他向来有着自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自知之明,当然不可能因为时代的超前性而知道更多,就因此瞧不起“愚蠢无知”的前人。
他只是对这些写得满满当当的、显然是来自内科医生的答卷感到可惜。
他们真的是无可救药的愚昧吗?
当然不是。
只是这些人努力学习、最后掌握在手中的,是截然不同的学识体系。
他们对细菌理念一无所知,对神学深信不疑——这点倒是称不上错。
受大环境的局限和一点点来自自身的傲慢,他们对身体运作的方式毫无深入探索的念头,更严禁别人去做。
奥利弗叹了口气。
这也就意味着,越是学识渊博的内科医生……他们做出来的题目,就越与真相背道而驰。
走在完全错误的方向上,他们这次的答分,不说比不上类似化学家的炼金术师,甚至连大多数外科医生都比不上。
然而他们的深信不疑,就代表会出现更多因为得不到正确的医治、而悲惨丧命,甚至死前最后一刻都坚信这是“神的净化”或是“神的惩罚”的可怜病人。
就像是那天充当他的向导,拼命出卖自己的□□,就为了赚到药钱、维持重病在床的母亲的生命的女孩。
听到她努力保持乐观的讲述时,奥利弗的心里只觉悲哀。
她牺牲了自己的时间、精力、金钱,甚至是健康、未来和生命所换来的药水,又到底是什么?
她以为是救命的药水。
可一个水平差劲、窘迫到只能住在贫民窟,不配为富人诊治的医生,真的能神通广大到做到这一点吗?
今天来到城堡里的内科医生,几乎是格雷戈城里顶尖水平的代表了。他们写下的关于治疗膀胱结石的药方,依然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切掉屎壳郎和蟋蟀的头后油煎。”
她付出自己那少得...
可怜的一切,艰难换来的药水……恐怕什么都不是。
他感到痛苦,也感到可惜。
用这时人的眼光来看,内科医生无疑是切切实实的高级知识分子,拥有的天赋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但掌握了那么多年的错误知识,并以此为立足基本的他们,就更不可能会愿意背弃自己过往的信念,打破“常识”的束缚,愿意屈膝汲取新的知识。
值得同情,但不能继续放任。
奥利弗的食指轻敲桌面,出神地想着。
可惜他虽然有了足够推行这些的权力,却还是严重缺乏医学相关的具体知识,至少远远不够教会别人。
但至少,他有足够的眼光选出具备相关资质的人,并提供经济支援,让他们充当“起点”。
就像是高悬空中的启明星——不代表真正的答案,却代表了正确的方向。
奥利弗一边挑选出“能用”的答卷,一边任由自己思绪发散。
重建城市的工程,帷幕其实已经拉开。
他不嫌麻烦地规划布局,增加公共设施,其中就包括了建设大型的公共医院:一切费用可以从税金里出,而筛选的标准其实也只有一个,里面坐诊的医生,必须真正拥有治病救人的能力。
这件事情他其实已经拖了很久了,早在莱纳时,他就想做了。
只是一来没有时间,二来没有人才和足够的基础资源。
却可以试着通过格雷戈城实现。
要确保城市的公共卫生,只靠强权对违背者施加惩罚,其实也能做到。
但那样一来,一旦新的统治者威望下降,或者监管力道不足,城市很快就会原形毕露,更别说难免还有阳奉阴违的人了。
真正一劳永逸的方法,其实是教会人们“为什么”,而不是简单粗暴地说“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