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以为在经过莱纳城那条屎河的冲击后,类似的画面已经无法惊到他了——但在看到一个身上只裹了一块像脏兮兮的抹布般的布料,光着脚站在奇怪的绿色“泥巴”地里的小孩当着他的面蹲下排便时,他还是有种直接调头回去的冲动。
身边的猫猫神心念微动。
祂抓紧机会,主动开口:“奥利弗,别担心。”
尽管对神明而言,人眼里的“洁净”和“污秽”其实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但越来越擅长察言观色的神祇,还是一下就明白了奥利弗难看脸色的来源。
祂担心奥利弗会因此松开两人紧牵着的手,不假思索地散发出几缕神力,将祂和奥利弗严严实实地裹住了。
神力隔绝了无比刺鼻的气味,也隔绝了遍地都是的污秽。
对上奥利弗询问的视线后,祂赶紧解释道:“就算再脏,现在踩上去,也不会沾到身上了。”
看着实在脏得超出最坏的想象,太过挑战他忍耐极限的这条暗巷,奥利弗迟疑了下,还是选择微笑着接受了祂的好意:“亲爱的猫猫神啊,你总是这么贴心。”
如果说贯穿整个城镇、衔接南北城门的哈维斯特街是格雷戈城的主动脉的话,那这些数目繁多的巷道,就像是这座城市体内的无数毛细血管。
经它们流通、输入到城镇中心的,是一个个生活在最底层,过着像他们房间的窗户那样一直暗无天日,看不到一点光的生活。
他们就是自由民中的贫民。
交不起地税而失去了自耕地,又因为交不起人头税而被迫变卖了房产,租住在最便宜的房间里。
要是运气好的话,他们当天能在街上找到活;运气不好的话,一家人都要挨饿。
挨饿还是小事——最让他们恐惧的,是春秋两季要征收的人头税。要是没能攒够税金的话,他们就要被迫变卖掉自己。
那就连最破烂的房子都无法租住,只能滚出从小长大的城镇区,从此丧失自由,成为脏兮兮的奴隶了。
即使他们心里清楚,自己现在的生活并没有比奴隶要好上多少——他们也无论如何不愿意堕落到那种境地里,拼死在泥泞里继续挣扎。
街上也能零零星星地看到一些人支着破旧不堪的小摊,上面摆着一些黑绿的食物。
只是和奥利弗在哈维斯特街上见到的那些街道商贩不同,他们摊位上的食物不仅没有散发出让人食指大动的香气,反而被这个粪池般的环境彻底吞没,是融入环境的臭不可闻。
但他们卖得非常便宜,便宜到一些连锅都被迫变卖了,无法烧火做饭的贫民愿意光顾。
奥利弗与神祇的出现,与这里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一下就引起了许多双眼睛的关注。
目光落到二人身上的那一瞬,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惊艳。
而在回过神来后,有的人眼神很快就转为麻木:当他们是第一次来到格雷戈城、迷路进到这里来的商人,然后不再关心。
有的是好奇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就像是看着两只闯到阴森沼泽地里的漂亮麋鹿,混杂了点对明亮处的羡慕,又有些怕亵渎了他们的自卑和瑟缩。
还有的人则是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贪婪地注视着他们,只想要从这两头光鲜亮丽的肥羊身上捞一笔。
很快,就有人按捺不住,走上前来了。
“两位尊敬的先生啊。”
越是靠近这两个年轻富有的商人,视力不好的她就越能看清两人美丽得让她自惭形秽的容貌,原本的信心一下消散,差点没忍住打退堂鼓了。
不可能的。
她心想,这么英俊好看的绅士,怎么可能看得上她这样的烂泥呢。
可她的妈妈还需要药……
她的勇气一下荡然无存,却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走。
她长得还算不错,起码那个诊所里的老色鬼就愿意让她通过陪他上/床来抵债。
但看病的钱虽然省下来了,药也是要花钱的,她没能勾引上药铺的老板,就必须老老实实掏钱了。
除此之外,还有她们住的房子,吃的东西……她已经很努力了,但总是入不敷出,光是药钱就能把她掏空了。
想到脸色灰败,总让自己恐惧着下一刻或许就要死去的妈妈,她舔了舔干裂的下唇,脸上挤出讨好的媚笑,还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屈膝礼:“会来到这种肮脏的小巷里……您或许需要一点帮助。我能为您提供您想要的吗?6枚铜币就够了,这一整个下午,不管您想做什么都可以!”
奥利弗看着这位化着劣质妆容,着装暴露,仪态上却努力装出风情万种的年轻女性,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厌恶,只有无尽的同情。
她穿着花色艳/俗的亚麻布裙,隐约露出一双细瘦得近乎畸形的腿,常年泡在泥水里、光着的脚上则是伤痕累累的,并且脏得根本看不到脚趾的样子。
她甚至还在发抖。
“我的确需要一个向导。”
他轻叹了声,在她手心里放下两枚银币,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这位充满勇气的美丽小姐,你要是能马上买到一双适合自己穿的鞋子和衣服,再回到这里来的话,我就选你做这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