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从格雷戈城出发的信使一路快马加鞭, 要将消息秘密传递到遥远的王都,还是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夏季正式迈入中下旬,气候也变得越来越燥热,让人心烦意乱。
罗伊尤作为前公爵骑士团中的原副骑士长, 在被新国王强行驱离主人奥利弗公爵身边后, 并没有沉沦在怨愤里。
在目送福斯和诺亚等人带着小殿下离开王都后, 他甚至理智地还拦下了最年轻气盛, 当场发下要潜入宫廷、暗杀新王的毒誓的几名骑士。
“蠢货!你们以为在下达那样的命令后, 那该死的卡麦伦会没有防备吗?”
罗伊尤强忍着怒火, 冷冰冰地说:“要是把他刻意暴露出来的破绽当真, 现在冲进宫廷的话, 只会明显得就像是天鹅绒上的那几只虱子——他随随便便就能捏死自作聪明的你们, 并且由于你们的冲动,还能给他一个现成的、再好不过的‘谋害国王’的借口, 立马派兵抓捕和迫害小殿下。”
他怎么可能不憎恨那个卑劣残忍的窃贼?
不仅为了夺取权势, 残忍地杀死了自己的生身父亲——他们曾经发誓效忠的主人,还对兄弟都赶尽杀绝。
连完全无意争夺国王的宝座、比起兄长来说简直无害到了极点的幼弟奥利弗, 也不肯放过,竟然逼迫奥利弗殿下解散公爵骑士团,驱赶到那一年内死去了八任领主的诅咒之地!
罗伊尤深吸口气,嗓音阴冷道:“我比你们中的任何人都要来得更憎恨他。”
幸好, 尽管公爵骑士团被迫离散, 但过去十几年的共事所建立起来的威严却不是会被轻易动摇的。
那几名骑士依然面露愤愤不平,但还是暂时打消了冲进宫廷的念头。
忠于信念与誓言的骑士英勇无畏,不惧死亡。
可他们也有软肋——那就是最脆弱柔软的小主人。
“现在必须隐忍, 为了殿下。”
义愤填膺的其他人对视一眼, 忍耐地重复着:“为了殿下。”
罗伊尤脸色阴沉, 将包括他们在内的那十二个人带回了自己的领地。
那片虽然很小,却紧邻王城的小领地,是他在通过神圣骑士团的遴选前,由于在战场上建立了足够大的功绩所得到的赏赐。
当然,即使是在骑士团里血统最高贵、几乎清一色都是贵族出身的公爵骑士团里,能拥有属于自己领地的骑士也只在少数。
被罗伊尤带回自己领地的,全都是被驱逐后不愿意更改誓言、侍奉新的主人,又没有领地可去的骑士团成员。
耕农提交的税金足够维持他们的生活,更何况他们并未被剥夺财产——彻底触犯贵族的底线,是地位还未稳固的卡麦伦想做、但绝对不敢做的事。
在接下来的这一年里,他们过得依然体面,和平,看似无所事事,实际上一直没有懈怠过对自身的锻炼。
罗伊尤更是一直暗中保持着与福斯的通信。
为了避免被卡麦伦察觉,来自莱纳的消息要两三个月才能有一次,内容也十分简短。
但每得到只言片语,罗伊尤都无比欣喜,反反复复地读着那简单的句子,想象着小殿下和那几位同伴的现状。
担心会给奥利弗带来危险,他不好直接打探王都的情况,只好写关于自身的情况。
让他感到足够欣慰的是,在那场浩劫后,并没有出现胆小怯弱得另奉他主的懦夫。
他们都在看似平静地等待着,准备着,无比坚信迟早有一天,他们能重回殿下的身边。
这一天……
罗伊尤怔怔地看着纸上熟悉的字迹,瞳孔轻轻颤动。
终于来临了。
“——都过来!”
...
听到副骑士长的喊声后,骑士们都毫不犹豫地放下了手里的事情,直奔厅室。
大门被紧紧关闭后,他们才惊讶地看到,一向如福斯先生般沉稳的罗伊尤,竟然破天荒地红着眼眶。
要不是明知道不可能,看罗伊尤这时的神色……简直像是刚掉过眼泪。
而罗伊尤接下来说出的话,则让他们彻底将那带着浓重鼻音的嗓子和红眼给忘光了,脑海就像被一道响雷震过一样,耳朵里嗡嗡直响。
从来不苟言笑的副骑士长,清晰明确地说:“我给你们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去收拾必须携带的东西——我们晚上就走。”
之所以要耽误上一个下午的时间,当然不是因为他不着急——他怎么可能不急?在这漫长无比的一年后,他简直恨不得当场抛下一切,飞回他的主人身边。
但要是他们零零散散地离开的话,先走的人当然轻松,后走的人却会因为动静惊动了王都里那该死的卡麦伦、而被强行扣押了。
他必须给不在他领地上的其他骑士同伴足够的时间,一起出发……而夜色,也是最好的掩护色。
骑士们面面相觑着,心里不由自主地燃起了一点他们不敢细想的希望。
“罗伊尤先生,”有人鼓起勇气,颤声询问着:“我们是要去哪里?”
“去格雷戈城。”罗伊尤的声音这时显得有些可笑的瓮声瓮气,但根本没有人会在意这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接下来的话:“去我们的主人,我们的小殿下身边!”
相似的对话,这天在王都附近的小领地上相继出现。
吃过高调的教训后,骑士团的成员都十分慎重——不仅对其他人守口如瓶,在收拾行李时,也只带了最重要的物件。
夜/幕刚刚降临,几乎是王城的大门照常闭合的瞬间,往南的道路上就悄然出现了整整齐齐的三十七道身影。
他们之间甚至没有过半句话的交谈,转瞬就融入了黑夜中。
等两天后,卡麦伦才从瑞切城的威尔夫领主那里得到迟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