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隔得很远, 但在终于又看到那座熟悉的城市时,皮格斯还是当场被感动得掉下了眼泪。
身为常常在不同城市间旅行的商人,他无疑见过许多比这要高大恢弘得多的城墙。
但神奇的是, 从来没有一座城市——包括曾经的格雷戈城——能比得上这时的莱纳城所给予他的,那么强大的安全感。
一定是他曾经被统治这块土地的领主,与沉默地庇护着领地上的人的神祇,救过一命的缘故吧。
而这天守在城门处的卫兵们, 也远远地就看见了形容狼狈的皮格斯。
他们当然还记得这位“走之前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再回来,并且是永久住下的”猪贩。
“皮格斯先生。”
他们向他微微颔首,下意识地朝他身后瞟了一眼。
——没看到领主大人吩咐过的公猪,没有想象中的家眷, 也没有一车车满载着符合这位大猪贩身价的财产。
他们正感到疑惑时, 才刚擦掉眼泪的皮格斯,就又忍不住掉下泪来了:“请问领主大人在城堡中吗?我想求见他!有很重要的事情!”
他当然不敢指望, 领主大人会愿意发兵救他的家人。
事实上, 他心里很清楚, 他们早在被那些反叛的奴隶抓住的那一刻起, 就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但不论是出于要为家人报仇雪恨的目的, 还是对领主大人的忠诚和感激……他都必须把这个极有可能会在不久后祸及莱纳城的大事, 尽可能快地让领主知道。
看到他满脸憔悴,坐骑也筋疲力尽的模样,卫兵们对视一眼, 默契地做出了决定。
很快,城堡中的奥利弗就得到了城门卫兵的通报,并很快做出了接见皮格斯的决定。
再次见到浑身脏兮兮的、比重病那时更加凄惨的皮格斯时, 哪怕昨天已经从猫猫神那里得知“有一批衣衫褴楼的人民, 从奥尔伯里逃难过来”的消息, 奥利弗还是小吃了一惊。
他看了福斯一眼,管家先生立马会意,向随侍的男仆约翰吩咐道:“准备热水和食物。”
r />
皮格斯被食物的香气唤起了这几天刻意忽略的饥肠辘辘,在得到奥利弗主动开口的许可后,他眼泪直下地一边飞快啃食着,一边往枯干的喉咙里灌着热水,一边碎碎地念诵道:“愿伟大的猫猫神与您同在,尊敬的神使大人……感谢您的恩赐……感谢……”
奥利弗很轻地叹了口气:“专心吃吧。”
等皮格斯稍微恢复一些体力后,他就迫不及待地交代了奥尔伯里城里发生的事。
不过,皮格斯知道的其实并不算多——他只刚靠近城镇区域,就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遭到了占据那里的叛军的突袭。
不管是他这么多年来,东奔西跑才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还是他的妻子和子女,都在突如其来的灾难中,被叛军夺走了。
要不是他骑着的是一匹品相还算不错的快马,也不可能逃得过之后的追击。
“奴隶反叛?”
奥利弗微微蹙眉,看向罕有地面露诧异的福斯:“奥尔伯里的城主是谁?”
他实在没想到会是出于这样的原因。
主要是贵族对底下阶层的强大威慑力,早就在世世代代的影响下深入人心了。
通常来说,手段越是残暴的领主,就越被人民惧怕,也更不敢进行反抗。
尤其是最底层的奴隶,他们早被磨难和强权压成了逆来顺受的牲畜。
不,就连牲畜都还会因为挨得鞭子重了而发脾气,他们却根本不敢。
对绝大多数奴隶而言,哪怕遭受最严酷的剥削,他们也只想着尽可能地讨好管事,好让自己接下来挨得鞭子少一些, 能稍微分到多一点点的食物。
毕竟无论是残忍的刑罚还是慷慨的恩赐,都是要通过领主的给予,他们才能获得的。
就连那少数混迹在外的强盗团,也大多是自由民的出身,奴隶根本不敢想象加入那样的组织里。
强盗团当然也瞧不起没有一丝一毫的战斗力的奴隶。
奥利弗越是了解这个时代背景,就会重新刷新一次对奴隶容忍上限的认知。
可以想象的,能将那么柔顺的羔羊逼成豺狼,做到曾经那八任不干人事的莱纳领主都没能达成的、逼反奴隶的“壮举”……
奥尔伯里的城主不是太过仁善好欺,就是残忍得连魔鬼都要甘拜下风。
——多半是后者就是了。
福斯十分平静地回答:“殿下,奥尔伯里的领主是布托尔子爵。但布托尔家族从一百年前起,就已经中落了。”
潜台词是,奥利弗会记不得布托尔子爵,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布托尔家族不仅在这整整一百年里都没有出过一个廷臣,而且每次王都的局势发生变故时,还都倒霉地站错队列。
加上每一代子孙不但能力平庸,还挥霍无度,他们很快遭到了庇护者的厌弃,最后沦落到这小小的奥尔伯里城。
奥利弗若有所思。
从地理位置上看,奥尔伯里城,毫无疑问是莱纳城最近的邻居。
连侥幸脱逃的皮格斯都回到莱纳了,他却一直没有见到来自奥尔伯里城的传令兵,根本没有得到所谓的求援信……
这么看来,那位布托尔子爵要么是已经死在叛军的手里,要么就是硬气地决定自己解决,或是求助格雷戈城这个更加强大的邻居。
当然,就算收到了求援信,身为公爵的奥利弗,也完全没有出兵救助非自己臣属的低阶贵族的义务。
况且他来到莱纳,已经有较长的一段时间了,布托尔子爵却一直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态度:身为子爵,不仅没有亲自来莱纳城拜访公爵殿下,还连一位建交的使者都不曾派来过。
显然是瞧不起这位处境似乎比他还要窘迫,落魄得朝不保夕的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