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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7 章 【阳】湿癸柳6

渴死的?干尸?

钟言算不出秦家又有什么东西进来了,但摆明这死法不对劲。天上暴旱,地上无水,如今秦家居然干死了人,怕是师兄来了都不能一一解决难题。

但不管怎么说,先去看看,如今秦家人心动荡,钟言不能让这个家乱起来。

等到他跟随张开到后厨,很多人慌张地不知道干什么,甚至有的大男人都吓跑了。张开一冲进去就先稳住了后厨的局面,毕竟在众人心里这里管事的人还是他,二少奶奶的人来得时间太短了,还没有竖立应有的威信。

在这人群当中,钟言一眼看到了多日未见的柳筎。她瘦了许多,在光下站着宛如一株随时随地会晕倒的白梨花,虽然她的肚子还没完全显怀可是她已经有了保护肚子的动作,和身边的人说话时一只手总是压在腹上。

而围着她说话的那五个人想必就是她派到后厨接管的人,钟言记着一共是六个人顶替了张开的活儿。

“都围着干什么!大少奶奶来了!”张开吼了一嗓子,冲进人群中。

等到大家看清楚张开带来的人是大少奶奶时,更多的人从屋里跑了出来,将钟言团团围住。他们七嘴八舌和钟言说着方才发生的怪事,双手比划着给他讲事发地点在哪里,全部都有了主心骨似的。大少奶奶来了秦家快一年,他们从心里佩服的还是钟言。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钟言先将家仆们安抚下来,“今日太热,每个人都去喝口水吧,这事我和张开会好好查,一定不会让人白白死了。”

“可是……他死得过于可怖了啊!您是没瞧见,像刹那间被吸透身子,眼窝像两个大洞!”

“大少奶奶有身孕,您最好不要去看那个,看不得看不得!您得给孩子积福啊!”

“少奶奶福泽深厚,看了也不会冲撞……”

一时间种种话语朝钟言而来,钟言找了一圈只看到那个盛水的大缸,并未看到尸首。他刚想询问尸首到哪里去了,只听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长嫂身子不便,还是不要看这些才好。”

钟言叹气一声:“说的是呢,但是弟妹不也是身子不便吗?况且你月份比我这边的月份还小,正是最不安分的时候,就更不该来了。”

“孩子安不安分不在于月份,而是在于孩子有没有这个命,如果有,那么就算我遭人暗算它也平安无恙,如果没有,那么就算我日日夜夜躲在房中,也生不下来。”柳筎往前两步走到和钟言并排,“长嫂,你说这话对吗?”

钟言再叹气一声,只不过这回叹气声里充满了遗憾:“你我不用说到这一步吧?”

柳筎没有说话。

“秦翎已经不管家事了,你也看得出来,他那个身子根本禁不住忧思操劳,虽说看着是好了,可内里虚空太多,这辈子就算拼老命去补也补不回。”更别说秦翎的身子最怕动怒,阳毒攻心,动怒轻则吐血,重则心脉尽断,所以于情于理钟言都不希望秦翎接手秦家的一团乱麻。这些事谁爱干谁干,

反正他们秦翎躲得远远的。

不是他不相信秦翎,

而是秦翎当真禁不住任何重压了,

他只需要轻轻松松地活下去,每天烦恼些吃什么、喝什么的风花雪月。

“秦翎不管家,也就是我不想管家,你不用这么急不可耐。”钟言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来说,柳筎这人他还没看透,可他也没想到她真想争这一把。毕竟这样清瘦的女子看着无欲无求,实在不像有颇深的心计。

柳筎低着头说:“长嫂言重了。”

“我言重,但终究是你动作快一步,恐怕账房已经进了你的人,我甘拜下风。”钟言拍了拍她的肩,瘦得过分了,瘦得钟言都忍不住问,“秦烁对你不好?”

柳筎顿时瞪大眼睛:“长嫂这话怎么说?”

“我记着你成亲时候比现在圆润许多呢,怎么几个月就瘦了十几斤似的。”钟言像个真正关爱妯娌的长嫂,“既然你不害怕那咱们就一起去看看尸首吧,毕竟那人是你拨过来的。”

说着他故作亲切地拉起柳筎的手,总觉得她其实没比春枝她们大多少。不巧的是面前刚好有个台阶,钟言像没看到台阶,一脚踏空,轻轻地叫了一声之后就被柳筎给扶住了。

“长嫂小心。”柳筎抓住了钟言的手。

“多谢,是我太粗心了。”钟言借机将手掌往下滑,担惊受怕似的圈住了柳筎的手腕,脉象让他不由发愣。原本他还以为柳筎是假孕,只是为了帮秦烁争夺家业,没想到她真的怀了。

何清涟和曹良不清不楚,柳筎真有了身孕,秦家的事真是越来越让钟言迷糊了。他们在张开的陪同下到了耳房,尸首已经用麻袋布盖上了。柳筎身后还跟着她那五个家仆,钟言便示意张开:“把布掀开,我们先看看。”

“是。”张开亮出了杀猪宝刀,走过去蹲下用刀尖将布挑起,一下子给掀开了。

一具皮肤发黑的干尸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从头到脚的黑色里透着一层不明显的灰色,像是沾了土。钟言虽不认识他,可那日也见过他,还记得他生前的模样。可那日正常的皮肉如今已经完全干枯了,树皮一样贴着骨头。

所以手指和脚趾就显得特别长,一眼看去不像个人。由于全身的皮肤都贴骨紧裹,所以关节处就显得格外大,特别是两个膝盖,好似突兀嵌入一根细管当中的圆球,肚腹深深低陷,前后两张皮都要贴到一起去了。

脸上更是可怖,完全看不出这人曾经的面貌来。张开原本下意识地捂住口鼻,他想着死人怎么都会有些腐败的臭味,没想到一点都没有。

“别挡了,干尸已经完全干透了。”钟言将张开拉了起来,“你说得没错,他确实像是渴死的。”

“但这死得也太奇怪了,要不要……”张开低声说,“请个高僧、道士来超度?”

“不用,我没察觉到冤魂,这人已经走了。”钟言说,“借你的杀猪刀用用。”

张开将沉重的刀递给了钟言,钟言接过之后走到干尸面前,先是用手摸了摸他的腕口。尸首坚硬无比,不

到几炷香的功夫就完全掰不过来了,钟言的手指顺着他应该鼓起的血管上行,缓慢地摸到了锁骨。

什么都没有,于是钟言换了一边。

这回他摸左手和左臂,大着肚子蹲得十分笨重。血管已经完全干瘪,怎么都摸不出来了,除了像钟言这样熟悉人身的人,没有任何一个郎中或仵作能摸得出来。

还是什么都没有,钟言索性将手摸到了干尸的大腿骨上,指尖刚刚搭上去,他不由自主地说:“有了!”

随着他的话语,手里的杀猪刀应声而落,直接砍在了干尸的左大腿根部。换成普通的菜刀这一刀必定砍不断,大腿骨的坚硬非菜刀可以抗衡,但杀猪刀不同,猪骨都可以剁开了,何况人骨。

伴随着断骨断肉断筋的响动,整条大腿被钟言给卸了下来。柳筎吓得连连后退:“这恐怕不好吧,人已经走了,为何要毁掉他的尸首?”

“因为我得看看是什么杀死了他,我怕这东西邪门,更怕这东西就藏在秦宅某处,到时候要出来伤我夫君和孩儿。”钟言头也不抬,“张开,帮我把这条腿搬起来。”

张开立刻动手,大腿骨竖着支在了地上:“您知道这人是怎么死的?”

“死状恐怖且不知缘由,其一怀疑中毒,其二怀疑下蛊,要不就是鬼上身,非人力可以办到。”钟言说出了一个规律,这也是千百年不曾有错的铁律,“在我的记忆里,世上没有任何一种毒药能让人短短几刻变为干尸,死前还那样渴水,故而我首要怀疑下蛊。”

这话还是曾经娘亲说的,如今钟言自己还真用上了。断骨的横面就在眼前,钟言在日光下仔细观察,自己叨叨着:“奇怪了,刚刚摸到了,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

“您在找什么?”张开问。

“木篾蛊的蛊虫。”钟言说,“那东西还在血管里游走,并且喜欢人身体内肉多的地方,经常在大臂内侧和大腿根停留。”

“蛊虫?”张开不太敢拿着这条腿了,万一跑到自己身上岂不是无解?

钟言也看出了他的担忧:“你放心吧,这种蛊虫的练就需要活人的头发。木篾蛊在更南的地方又被人叫作‘放疳’,而‘疳’字本意是一种由虫子引起的病。这蛊养得艰难,要在去年端午那日将毒蜈蚣、毒蛇、蚂蚁、金蝉、蚯蚓和蛐蛐六种毒物放一起,让它们相互蚕食,并且放在木箱当中供奉于六瘟神的神像前面,最后只留下一只。”

“等到要下蛊之日,便将那人的头发研磨成粉,再将蛊虫榨汁,调和,变成了蛊药。但这些还不能算数,最后要找阴树的新芽作为蛊引,两者合二为一,相辅相成,便成为了一种没有解法的东西。天地灵性,新芽干枯,一只小小的自然当中没有的蛊虫从新芽中生长出来,便会去寻找头发的主人,趁机钻入血管吸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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