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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第九四章

“你小心点拆。”他叮嘱,“或许是信件。”

观亭月撕开一条口,伸手探入袋子,率先拿到的是一块布。

浑浊闪烁的烛光下,布呈现出暗淡的明黄色,而且血迹斑斑。

紧接着是一张带有霉点的纸,隐约是从什么档案卷宗内扯下来的,写着几行不甚明了的文字。

“宣德七年,十月初五,暴雨。”

“咸阳宫李妃产子,出血难止,于丑正二刻诞下皇嗣,半刻夭折。”

右下角落款盖着“安乐房”和“太医院”的印章。

什么意思?

前朝妃嫔生产的旧档和他们家有什么关系?皇嗣夭折便夭折了,难不成还要给他报仇吗?

燕山思索片晌,忽然问:“这个‘安乐房’是做甚么的?”

“曾经是宫中管理后妃起居的一处,包括记载侍寝的年月,宫妃的月信,以及各宫妃嫔怀胎和产子的情况。”观亭月解释道,“如今听闻是没有了,全数归在了内务府门下。”

说到此处,便奇怪,“我爹是怎么拿到的……”

燕山抬了抬下巴:“再看看下一个。”

第二个抽屉是三哥的钥匙。

打开来仍旧有一个油纸袋,明黄的绢布,另一张泛黄的旧档。

“宣德九年,五月十七,日晴。”

“永安宫周妃产子,夤夜未果,难产,于卯初三刻诞下死胎。”

观亭月颦了颦眉,“又一个夭折。”

她语罢,心中莫名无缘由地打了个寒噤,似有一条冰冷的毒蛇蜿蜒爬上背脊,还没想清楚为何而起,燕山却在那旁若有所思地低吟。

“这是两年之后了

“宣德七年,宣德九年……距今三十多年前。”他眼角下压,意有所指地喃喃道,“放在你二哥和三哥的柜子里……”

观亭月耳边轰的一声,猛然截断他的思路,“不可能!”

“时间如何对得上?我二哥是宣德八年四月初六出生的,三哥生于宣德九年十月廿七……”

她话音未落,自己先狠狠地激灵

了一下。

艰难地意识到,这两者间所隔的时日竟如此之短。

燕山凝眉认真地看着她,语气带着深刻的不忍,“宣德七年十月初五到宣德八年四月初六,中间仅相距半年;宣德九年五月十七到宣德九年十月廿七,也是相距半年。”

她喉头用力地吞咽一番,手难以抑制地轻颤。

不会的。

怎么会呢。

这怎么会呢……

观亭月眼前急速流转过无数零碎的片段。

杂货摊的小贩骄傲地自吹自擂——“我干爹从前便是在宫里当值的,皇帝皇后身边说得上话的大太监!”

怀恩城时,敏蓉曾一脸好奇地问——“想不到观老将军常年在外征战,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夫人竟还能生养得这样好……”

再久远些,久到她还年少的岁月,有好事者顽笑说——“大小姐,别看观家那么多男子,最后继承了观老将军雄才大略的,反倒是你个姑娘家。”

此前她从没觉得这些话有哪里不对,如今仔细斟酌,越揣摩越毛骨悚然。

清癯修长的五指覆在她手背上,青年的指腹略含薄茧,深深握着她的,极尽全力将那份颤抖裹进掌心。

“亭月。”燕山神色萧索,声音却轻柔,“还有最后一把锁了,要开吗?”

在这当口,他一颗心骤然就软了,甚至荒唐的想,如果她不愿再看下去,真相不知道也罢,大不了自己给她善后便是。

但想法稍纵即逝,燕山心知观亭月从不会在这种关头轻言放弃,于是他探出去的手终究还是收了回来,静静地矗立在一侧。

而她阖目定了许久的神,再睁眼时依然是那个八风不动,心无杂染的观亭月。

四哥的钥匙打开的是末层的抽屉。

与上面不同,内里装着两份纸袋。

一份写:

“宣德十一年,腊月十八,霜雪。”

“长寿宫董昭仪产子,胎位不正,难产,于亥初一刻诞下死胎。”

一份写:

“宣德四年,二月初四,小雨。”

“咸阳宫李妃产子,于寅正二刻诞下皇嗣。”

末尾被墨汁晕染了一小团,才接上一句。

“半刻夭折。”

“宣德四年,二月初五……”观亭月轻咬了咬后槽牙,僵了一阵,嗓音低哑,“是我大哥的诞辰。”

燕山将几份档案按照顺序重新排好,一切始末因果恍惚便显出了最初的形貌。

而这层抽屉的最底下摆着一封未拆开的书信。

信纸上有观林海的字迹,笔画干净利落,能想象得出他写下此文时的认真和肃然。

——吾儿亲启。

观亭月近乎不可置信地读着书信里那一行一行的内容。

这是在大伯观正风殉国,观林海被迫交出兵权之后,上京述职期间留下的文字。

十五年前的初夏,他软禁在府邸,命人悄悄打造了如此般坚固的木柜。

一生忠心赤胆的老将点着灯烛,伏案提笔,晦暗枯涩的光照出满脸风霜与坚韧,把一切始末告诉给未来将拿到这封书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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