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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八七章

江流咬咬牙:“一……一千五!”

这是大哥给他的所有零花了,再多恐怕得去找观亭月讨。

听他喊得如此铿锵有力,果决坚定,老妇人在旁震撼不已,掰着指头算赶不上他抬价的速度,几次三番想劝阻。

那人或许没见过如此人傻钱多的奇葩,在一千五真金白银的重压之下,好悬没往上再加。

少年暗自松了口气。

“这、这……小娃娃,哪里使得花这样多的钱啊,使不得的,使不得……”老太太连连摆手。

“没事。”江流端起一副行侠仗义的做派,豪情万丈道,“人命当然比钱财重要。”

“如此,您的儿子便也能沉冤昭雪了。”

而钱财……终归是身外之物。

他颤抖地摸出一叠,试图劝说自己。

“这会儿暂且只有五百两带在身上,等着,我现在便去取……”

他一句还没说完,人群后不知何处传来一个声音。

“张主簿。”

长街树荫之下,穿得挺人模狗样的中年人缓缓走近,绸缎长衫,头戴儒巾,很是趾高气昂。不知是什么来历,让那主簿一看便陡然严肃起来。

“我这也有一纸诉状,劳烦交予知府大人。”

后者立时诚惶诚恐地摊开两手,越过江流将其接住。

“诶。”他不禁辩驳,“明明是我先的……”

那位中年书生斜睨了他一眼,不曾否认,“没错,是你先来一步。”

“不过小友,按照大绥律,审案以案情轻重缓急为主,其次便是提交先后。但除此之外还有一样特例——若有官阶,便不适用以上情况,直接受理。何况,你这又只是二审翻案。”

言罢,中年书生整理衣襟,“在下清水县正八品经历,朝廷命官。”

江流万万没想到途中还能杀出个程咬金,指着他无言以对:“你!……”

“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

“这就是律法的道理。”他轻描淡写弹弹衣袍,“明白了吗?小少年,你给再多的钱,也是无用。”

江流:“……”

他怔在原地,大概从来还未思考过这层因果,而边上的老妇眼见又要抹眼泪,嘴里倒不忘安慰他两句。

“娃娃没事的啊,没事。”

“是我儿命不好,怨不得别人的……”

远处告官的人们正在争相抢银票,近处的富家子弟摇头喟叹,而一无所有的老太太伤心欲绝。

官府衙门外整个就是一出人间百态。

就在苍凉的啜泣声中,一个话音不紧不慢地插进来。

“既然是大绥律例,那么正三品侯爵应该够用了吧。”

江流微微一愣,和在场的

众人一并回头寻声望去。

临街不远站着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军官,二十不到的样子,脸圆且稚嫩。乍然接受到周遭的瞩目,他目光滴溜扫了一圈,先憨厚地笑起来。

“这是我们侯爷的原话。”

江流眼睁睁地看着燕山的亲兵笑盈盈款步上前,径直抽走了他怀里的状纸文书,十分谦和有礼地递给了府衙主簿。

一旁的富家公子犹在嘀咕不休,这回那位不可一世的八品经历倒难得闭了嘴。

此刻在对街宽大冗长的酒幌子下,两个不易察觉的人影正悠哉地打量着这边的情景。

观亭月见江流一副心神不定,魂不守舍地样子,侧目瞥了一眼燕山。

他似乎早有预料一般,神情姿态都从容得很。

“你安排的人吧?”

后者不置可否地挑眉,“偶尔也该让他知道官职在这俗世里的用处。”

“天底下不是什么事都能用钱摆平的,否则,怎会有成千上万的读书人挤破了头也要中举。再家财万贯的商贾,对待芝麻大的小官也不得不礼让三分。”

观亭月斜着视线,“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儿子锒铛入狱的可怜老妇,对吗?”

燕山倒是万事不避她,“也没有出手阔绰的富家公子和目中无人的经历。”

她好整以暇地单手叉腰,带着兴师问罪的语气,“我弟弟是拿给你这么骗着好玩的?”

青年轻轻一笑,“他企图劝我去乡下种地,若哪一日叫人陷害关进了大牢,你可很难救我出来了。”

观亭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走吧,还看什么。”

“小孩子的话也那么往心里去。”

*

金家这场乱局尘埃落定后,其名下的产业也逐渐恢复如常,好几处被查封的宅院陆续收了回来。

这日傍晚,观天寒终于翻箱倒柜地将他的那把钥匙找到了。

观亭月本以为他这份也会和大哥、三哥的情况一样,材质大小各不相同。但令她意外的是,二哥的钥匙虽与大哥的钥匙不同,却和三哥的是同一种做工。

夜里,她在床边细细比对了一番,只觉奇怪。

“到底是开什么的……”

三个金属物一并排开,在灯烛下流出笔直的光。

观亭月正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拨弄,忽然听见鸟雀振翅的动静,似乎是从窗后飞来,一路向北而去。

她行至墙边,抬起支摘窗不解地往外看。

春季里草木疯长,亭亭如盖,遮得满院皆是青葱碧绿,很难瞧见什么,唯有梢头挂着轮半弯的皓月,在树影间交错。

耳畔开门的“吱呀”声稍纵即逝,她隐约发觉到一股浅淡的温热气流正靠近背脊,继而腰上蓦地一紧。

燕山从后面抱住她,双手环过腰身,贴得严丝合缝,一低头就能蹭着她的脖颈。

知道他晚上临睡前总得过来巡视两圈,观亭月几乎没侧目,只心不在焉地抬手,随意在燕山耳后揉了两下。

青年的发丝略湿润,许是才沐浴,有挺清新的皂角香味。

而今的时节晚风已经不冷了,空气里的花香、嫩叶香、泥土香,再加上氤氲水汽,混合成了一股独有的,和暖安宁的味道。

她闻一下就觉得心都静了。

“在瞧什么?”他问。

“也没有什么……对了。”观亭月握住他搂在小腹间的双臂,“你来得正好,我有个发现要给你看。”

燕山由她轻拉着走到床边,等着看她所谓的“发现”。

而观亭月并不是去拿那三把钥匙,她低头在枕下翻找片刻,取来的,是永宁外山谷中,观林海不曾烧尽的书信。

“这个?”燕山先是

挑了挑眉,随后又奇怪,“不都仔细读过了吗?”

“对。但在此之前我们不是一直认为,这是我大伯写给我爹的信件么?”

她从其中抽出一张。

“我最近闲时再看,却发现有一封的笔迹竟并非我大伯的。”

他闻言神色略有变化,伸手接了,与余下的信件作比。

观正风武夫出身,字迹算不上飘逸遒美,可劲力十足,透纸而出。

然而这封异常的信虽同样书法普通,字里行间却虚浮不定,错字也更多一些。

“也就是说。”观亭月深沉道,“当年事情的始末,其实还有第三个人知晓。”

燕山眉头微动,“第三个人……”

那人写——

“西宫近日不思饮食。”

中间火燎了半截文字。

最末是,“感念昔年善举,雪中送炭之恩,无以为报。”

“愿‘老宅秘密’终能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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