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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七章

她又要制住失控的牛马,又得见缝插针地躲流箭,忙得实在狼狈。而在这样的混乱境况之下,对方渺远且刺耳的笑声死灰复燃般萦绕在周围,将她本就绷成了一线的神经,激得几乎一触即断。

满地的烟雾越起越多,哪怕带着堪称能避百毒的铁面罩,显然也无济于事了。

观亭月抽出刀来,正打算将两匹坐骑就地处决。突然间,不知从何处发出极尖锐的口哨。

一群要死要活的牲畜毫无征兆地停下,风尘四起的刹住了脚,茫然环顾。仿佛大梦初醒,辗转回神。

她见得此情形,来不及多想,立刻就跳上马背,用力掉转头,驱马往回赶。

枯树边的双桥紧接着又吹了一声,水牛和瘦马们便迈开步子小跑起来。

但兽类都未曾以面罩遮掩口鼻,在如此浓厚的瘴气间很快体力不支,仓皇之中,观亭月身下的坐骑踉跄地一哆嗦,失足一摔,竟将她甩了出去。

“小月儿!”

观行云急忙将手里的牛马们扔开,作势就要上前救急。

然而斜里忽然窜出个人影,不偏不倚,刚刚好地将观亭月接了个满怀。

他跑了一半原地止住,这会儿过去也不是,不过去也不是,真是好生尴尬。

观行云心道:哎,我怎么又慢一步……

满场的箭矢脱缰野马似的乱撞。

观亭月靠在燕山胸膛,勉强稳住身形,她听见模糊的远处嘲讽之声不绝于耳。

“我就知道你今晚肯定会有行动的——这地下的毒可是比周遭的雾气厉害十倍的好东西。”

“观亭月,送你的惊喜,可还满意么?”

“你怎么也畏首畏尾起来了?不过是飘进去一点毒烟,牺牲一两个人而已,能拿到解药,能杀我以解心头之恨,不是很合算吗?”

她心口的闷气直涌入咽喉,夹杂着浅淡的腥甜,骤然汇聚成一股无名之火,顷刻把仅剩的理智全数烧毁。

观亭月几乎是怒不可遏地握手成拳,仿佛下一刻就会冲进那场浓郁的屏障里。

忽然,有人猛地扣住她两只手腕。

燕山在背后急声道:“你冷静点!”

“这里毒气太浓,不要得不偿失!”

她喘息有些凌乱,遮着面颊,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情绪。

燕山拉着她避开右侧飞来的一支长箭,再次劝道:“听我的话,我们回去从长计议。”

他攥紧她的手,语气焦灼,“走啊!”

另一侧的枯树下,江流和双桥尚能自保,倒是敏蓉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围着那棵摇摇欲坠的老树险而又险地躲着满场乱飞的箭矢。

就在这时,有人拎小鸡崽似的将她原地提起。

头顶上发出金石交鸣后擦出的火星子。

但见比她更手无缚鸡之力的观行云正展开折扇挡下一道箭光。

敏蓉眼前直发亮,吊在半空里惊呼:“原来你那扇子,不是用来做装饰的啊?”

她兴奋不已,“等回去了,我一定要记下来!”

后者无奈到连叹气都不想叹了,“姑奶奶,你快长点心吧。”

说完,他在双桥的脑袋上匆匆揉了两把,夸了句“做得好”,随即捞起一窝大的小的,轻功卓绝地朝城内飞去。

*

就在他们离开后没多久,那要死不活的声调再一次从郊外回荡开来。

——“观亭月,你就这点儿本事吗?”

——“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连我这样的马前卒,都能猜出你的策略。说到底,你也不过如此。”

——“看看你们的好将军,她连救人的法子都如此的敷衍。牵来几头蠢牛就想要糊弄我么?”

城门处的亲卫和几个士卒见燕山出现,急忙围上前。

“将军!”

“将军……”

他仍揽着观亭月,闻言只是不动声色地摇头,“继续盯着外面的动静,一有情况,即刻向我汇报。”

早已到了后半夜,客栈大堂点着一盏昏暗的灯,小二正支着脑袋在柜台前打瞌睡,哈喇子直流。

甫一进门,燕山便皱着眉问她:“你怎么样?”

“在毒瘴里待了那么久,要不要紧?我去给你找个大夫?”

观亭月摘下面罩,唇角同额间的褶痕一样凝重,整张脸透着显而易见的苍白,只抬手轻轻将燕山挥开,“

我没事,不用在意我。”

她大步行至桌边,再度将那份画着地形的图纸展开,铺在上面,嗓音低沉,语速却无端加快了不少。

“地下埋的不是火油,瞧着很像早些年用过的烟雾雷,只不过放出来的是毒烟……先前的计划失败了,我们还得再想想别的。”

观行云平静得很快,当下抱怀沉吟道,“四周的乱箭大多是来自于两侧的树林,恐怕地面还有什么机括连接着,可惜视线不佳。”

“他应该还有别的帮手……从我在怀恩城身份暴露,到起雾,再到瘴气横生,共有三四日的时间。多半是在此期间做的布置。”观亭月闭了片刻眼,终于克制地吐出一口气,“是我大意了。”

“要铺这么大一个局,单凭他一人,想来也是天方夜谭。”

燕山在旁剑眉深蹙地看着她,轻声道:“不关你的事。”

“我们也有责任,昨日的安排……是太着急了些。大家谁也没想到这点,不是吗?”

观亭月不甚明显的咬了咬唇,低低嗯了一下,在纸上勾出一段直线,“如今这条路线有两丈长的毒瘴已经被引爆,我想,还是考虑从此处着手。得提前将还在城里的百姓转移到别处……”

长夜着实安静,以至于遥远的城外,那声音不轻不重的刺了进来。

——“她观亭月哪里是打算救你们啊。”

——“不过随便做做样子,一则能保住自己的小命,二则又能给你们一个交代。那些中了毒的,死便死了,合该他们倒霉。”

——“这都是她惯用的伎俩了,我可熟悉得很……”

观亭月捏着笔的手不自觉的收紧,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第一场的胜负事关士气,自己居然因为仓促抉择出现这样的失误。

是因为太久没有带兵打仗了吗?

竟会被对方这样低劣的激将法所扰……

燕山瞥见她的右手微微轻颤,笔尖停在半途久久没落,已然溅出一些细碎的墨迹。

他看了一阵,突然摊开掌心覆了上去,将她整个手背握于其中,安抚着让那颤动平静下来。

“别想了,你一宿没睡觉,回房间躺一会儿吧。”

对面的观行云也跟着赞同:“他说得对。”

“你需要休息,有什么明早一起商议。”

观亭月用力地攥紧五指,又缓慢松开,心事重重,“可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强迫自己去睡。”他一抬下巴,语气不容拒绝,“脑子这么乱,你坐到天亮办法便能想出来了吗?”

她嘴唇亲启,才要说什么,燕山却伸出两指将笔杆从她手中抽走,“地图给我。”

“我替你补一补细节,你明日醒了,再起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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