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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就在半个月前,于家那位嫁到国公府、跟着丈夫远赴边疆的嫡支大房大小姐于琳琅,她带着一群护卫,一路从庆州府杀到广平县,再从广平县一路清剿流寇,直达位于潼江镇的于家祖宅。

据说,于琳琅回到老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困守在老宅守门户的继母的奶兄给砍了。

第二件事就是派手下把窝藏在潼江镇的流寇尽数清理了个干净,随后又派人搜查十里八乡可有流寇作祟,遇到便就地格杀,无则仔细搜查一番后礼貌告辞。

不过短短数日,潼江镇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就被清理了个遍。

如今整个广平县,最安全的就是潼江镇,所有流民一听于琳琅,那反应简直堪比索命阎王,闻风即丧胆。两日前,听说还有县城与府城的官兵前来递拜帖,然而别说进门,拿帖子的手刚伸出去,就被守门的护卫抽刀砍成了两半。

如今整个庆州府上下,于琳琅已放出话来,流民若敢踏入潼江镇半步,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砍一双,不信邪的尽管来试!

此话一出,无论外界是何想法,反正潼江镇是彻底安生了。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这也是为何潼江镇的生活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流民破城前的太平日子,百姓安居乐业,酒楼店铺商贩,驴车马车骡车,挑担的汉子,背篓的妇人,无忧无虑的孩童,往来人群络绎不绝……一路走来,让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的赵老汉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割裂感,仿佛他一只脚在乱世,一只脚在盛世,一时竟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他暗自把这股情绪掩下,最终只能无奈感叹一声,这就是偏远的弊端啊,真就他娘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瞧瞧离得近的村子,还有护卫帮着剿匪,哪里像他们,堵了满满一粪坑的尸体,想保住自家那仨瓜裂枣,全靠自己拿命去拼。

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不过将军夫人亲自镇守此处,想来对方的目的和他们此行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就如当初贺家出事,护着贺瑾瑜逃命的李宣第一反应就是往姻亲于家跑。于琳琅此番动静颇大,闹得庆州府上下皆知,想来也是故意为之,要在偌大的庆州府找一个孩子实在太过困难,不如反其道行之,把自己在于家的消息散播出去,让孩子主动来寻。

可她没想到的是,贺瑾瑜所藏身的晚霞村在山旮旯,消息闭塞到皇帝死了都得隔两年才知晓,若非这次流民进村把孩子刺激到主动提出就算冒险也要来于家一趟,就算她把潼江镇翻了个面的剿匪找人,没个两三月也来不了他们晚霞村。

谁让他们那处偏呢。

于家祖宅位于镇西,倒也好找,宅子最阔气的那户便是。

谨慎起见,赵老汉没让贺瑾瑜露面,还是让他待在背篓里,他则站在远处偷偷观察了一番,见于家大门口站着两个身高八尺有余,身板笔挺如松,瞧着比他们在府城见过的守城兵还要多几分军人架势的护卫,想到孩子的舅舅是

大将军,百姓也说于家小姐亲自带人围剿流民,将军舅舅有个厉害媳妇,厉害媳妇带着疑是军营里的兵充当护卫剿杀流民,好似也没啥说不通的。

“瑾瑜,你偷偷瞅瞅,站在门口那俩人你认识不?”赵老汉敲了敲背篓,“像不像你舅舅的人?你有没有见过他们?”

贺瑾瑜透过镂空的缝隙看向于家大门,虽然父亲是庆州府的知府,逢年过节于家老宅这边也会派人前来送礼,两家在明面上互有往来,但因为当年表兄失踪一事,他们家其实只和远在边关的舅母亲近,和于家仅是表面关系,叫人挑不出错,但也绝对算不上亲近。

当初李宣大哥带着他来潼江镇,其实也是被逼到无路可走。若非如此,当初他也不会在临终前把他托付给大山大伯,而不是求大山大伯带他去于家。

显然他心里也清楚,留守在潼江镇困守老宅的大管事,乃是于大老爷后娶续弦的亲奶兄,和当年表兄失踪一事有关。

只是当初他们行事谨慎,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几个参与其中的丫鬟也在一夜之间暴毙,而把表兄偷走之人还是和舅母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自己人联合外人,简直叫人防不胜防。此事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外公和舅舅也拿对方毫无办法,而于家大老爷宠爱继室,对方一哭求,便把此事轻易揭过,只把人远远打发到乡下老宅看门,就算是对陈家的怀疑有了一个“交代”。

两家龃龉多年,他来此求助,非但不能安心,甚至还要担心对方使坏。

因此即便离得近,贺瑾瑜一次都没有来过于家,对此处很是陌生。但地方陌生,人却是熟悉的,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守在大门口的两个护卫,正是每年年下都会从遥远的边关赶来他家送年礼的护卫。

和舅舅从小一起长大,被冠以家姓的陈大和陈二。

贺瑾瑜下意识抓紧了背篓,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见到熟悉亲近之人的激动:“阿爷,我认识他们,他们是我舅舅的贴身护卫,是自己人。”以陈大和陈二的身份,如何都不可能来看守大门,他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这是舅母的安排,守门的一定是自己的亲信,为的就是让他放心。

“可以信任不?”赵老汉不放心问道。

“嗯!”

“成。”赵老汉深吸一口气,正要鼓足勇气去搭话,却没想到对方也偷偷打量他们许久了,率先问道:“喂,那个老汉,对,就是你,瞅啥呢,一直鬼鬼祟祟的。”

可不就鬼鬼祟祟的,赵老汉以为他掩饰的很好,实则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别人眼中。

“我,我在河里捉到个金贵物,不知贵府可有兴趣一观?”赵老汉带着儿L子上前,乡下老汉一双草鞋沾满了泥巴,走了四个时辰山路,一身造得埋汰,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子淳朴憨厚气息。

陈大不着痕迹把他打量了个遍,并未看出端倪,想来招摇撞骗也不敢撞到他们面前来:“何物如此金贵?可拿出一观。”

“一条金鱼。”赵老汉语不惊人死不休。

陈大一顿,

随即一双虎目猛地射向他。

赵老汉被他瞅得额头冷汗直冒,顿感压力倍增,心中愈发坚定要离这些大户人家的人远一点,一个护卫就给人这么强的压迫感,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但凡表现出任何异样、脖子上的脑袋立马就要和身子分家的错觉。

陈大看向他们身后的背篓,下意识握紧了手头的刀柄。

旁边的陈二也是如此,紧紧盯着他们父子,仿佛他们若敢做出任何不轨举动,立马就会抽刀杀人。

赵老汉和赵三地打了个寒战,骇得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对方看他们不顺眼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进镇后一直蜷缩在夏被里的贺瑾瑜也感觉到了气氛有些凝滞,他再顾不得别的,连忙开口:“陈大,陈二,是我!”他一把掀开被子,脑袋还未冒出来,就被赵老汉眼疾手快给摁了回去,他一脸谨慎看了眼四周,好在大户人家不是乡下,尤其是于家,宅子大,占地广,邻里邻居相隔甚远,树上连只鸟都没有,他这才狠狠放下心来。

“护卫大哥,还请切莫动怒。”他看着陈大讪笑,“老汉是捡鱼人,并非捕鱼人。”

陈大早在贺瑾瑜出声时便连跨数步走了过来,他一把抓着赵三地的背篓,看向藏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的贺瑾瑜,脸上闪过一抹大喜之色。

“陈二!”

陈二拔腿冲进宅院内。

不多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于家的堂屋。

赵老汉和赵三地坐在雕刻着祥云纹,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椅子上来回磨屁股。

他们面前的桌上放着两盘精致的点心,悠悠茶香萦绕鼻尖,父子俩却没那个鉴赏水平,渴了就一口闷,喝完咂咂嘴,滋味是比他们在山里薅的山茶好喝多了。

喝茶吃点心,父子俩半点不带客气的,主人家让他们别客气,他们也懒得客气,反正日后也不往来,也就不装模作样了。

陈大陈二在一旁小心待客,茶水都换了三壶,收拾好情绪的于琳琅带着换了身衣裳的贺瑾瑜姗姗赶来。

俩人眼睛都红红的,可见大哭了一场。

贺瑾瑜一见赵老汉和赵三地,走上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赵老汉吓一跳,连忙伸手去拉他,急道:“这是干啥啊,赶紧起来!”

“老人家,救命之恩大过天,让孩子给你磕几个头吧,你受得。”于琳琅笑着说,语气却带着几分不容置喙,赵老汉祖上三代贫农,哪里和这样的贵人说过话?顿时僵直了身子,硬生生受了孩子三个响头。

于琳琅冲陈大使了个眼色,陈大去了一趟外头,不多时,十几个侍卫整齐划一端着饭菜上桌,全是山珍海味大鱼大肉,摆了满满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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