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菱又翻了半天, 将老头儿拿出来的那一堆纸全都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另外那半截画,心里忍不住感觉到一阵失望。
她在这儿待了快两个小时, 天都快要黑了, 最后却落得个这样的结果,她总不会高兴的起来。
那老头自然也看出来了。
虽然老头也不明白就那么一个破纸, 这女孩儿到底是稀罕个什么劲儿?可看她那一副失望表情, 还是劝了一句:“这东西我们这儿经常有,你要是喜欢, 大爷给你留着。你啥时候有空从这儿过的时候就进来看看。到时候我都给你, 不要钱!”
一句话说地姜晓菱差点破涕为笑。
她当然知道这不关人家老头的事儿,与此同时对于这份善意也很感谢。
她冲着老头笑了笑,说:“谢谢大爷,那麻烦你了。我过段时间还要带我妈来省城看病, 到时候我来看你。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听了这话,老头也跟着笑了。
他朝姜晓菱挥了挥手, 用很浓重的方言说:“去吧, 去吧, 天晚了,赶紧走吧。放心,大爷都给你留着, 你随时来拿。”
至于好吃的……老头儿压根没往心上放。
这年头有点吃的, 自家都不够, 有谁会给外人送?
姜晓菱回到招待所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 虽然天还没有黑,可也差不多到了要吃饭的时候。
邵彦成已经开完会,此时正坐在房间等她。
看到丈夫, 不等他开口,姜晓菱说了一声:“我先去洗澡,有什么话等我出来再说”,就拿了换洗衣服进了洗手间。
重工局招待所即便是在省城,也算是条件很好的了。
就像是他们夫妻现在住的这个房间,每天会有人送热水不说,房间里还直接配了便池和洗澡设施。
再也不用出去倒马桶了,还可以洗澡。
虽然水管上方连个淋浴头都没有,打开后只能往外突突的冒凉水。可是这屋里配的不是还有热水瓶吗?
可以掺和着用。
这样对于姜晓菱来说,已经让她很满足很满足了。
这种不用考虑水洒出来还得拖,不用去操心洗完澡还要往楼下倒洗澡水的日子,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是无尚的享受了。
所以现在她完全没有顾虑,但凡出一点汗就立刻会去洗个澡。
更别说像今天这样,在废纸堆了巴拉了那么久,浑身都又是灰又是味儿的。
邵彦成在外面把妻子扔在桌子上的书包拿起来,准备挂挂好。然后就从敞开的袋口处看到了里面放着的报纸还有字画。
邵洋在找报纸的事儿他也知道。
不仅知道,他的手里也有一份杨燕收之前给的表格。
现在他们两口子还有姜立南都养成了一个习惯,到一个但凡可能会有报纸杂志的地方都会留点心,遇到需要的根本不用互相打招呼,就会直接想办法弄到手。
然后拿回来后交给姜晓菱,而姜晓菱则会将那一期的名字从表格上划掉。
这么一来二去的,表格上列出来的,那些日期早的报纸已经差不多快要被他们找全了。
邵彦成把报纸拿出来看了看,然后替妻子把相对应的期数从表格里划掉,接着目光就落在了那两张字画上。
那小幅字他看了看,珍惜的将它折了折好。想了想,并没有重新放回书包,而是随手拿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书,将它夹了进去。
古董字画能换钱,现在已经是邵彦成烙印在了心底的意识。
虽然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妻子这样的好运气,走到哪儿都能拾到宝贝,可他现在也会多关注一点。
毕竟一张邮票卖几十万,一个瓷烛台
能卖几百万这样的事儿经历过了,任谁再看那些旧东西,都会高看一眼。
收拾好字纸之后,邵彦成又拿起了那半截子画。
他正正反反的打量了好几遍,实在看不出这么半张纸到底有什么出奇之处?
是什么名家画的?
可就算是名家,只有半张,这也是废物吧?
而且,他又仔细的看了看,发现手里这半张应该是画的上半部分,也就是说,落款之类的都在另外一半儿上。
他也闹不明白,就凭这,妻子是怎么看出来值钱的?
她的眼光现在都练就到这种程度了?
邵彦成脑子里想着,手里还是很珍惜的将那半张纸展了展平,然后放在了桌子上。
姜晓菱洗完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洗手间走了出来。
一出来她就看见丈夫盯着那半张残画在发愣,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捡的时候就是看着好看,想把另外半截找出来凑一个整张,结果找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找到另外半截,我气不过就把这半截给带回来了。”她随口解释了一句。
邵彦成听后不由得一阵失笑。
他想了那么多可能,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是因为这。
他笑着摇了摇头,将画还有那本书一起递给了她:“你把东西收回去吧,咱们今天晚上住一宿,明天一大早的火车,秦叔叔他们跟咱一起回去。”
“这么快?”姜晓菱有点惊讶。
她原本以为还要再待几天。要知道当初邵彦成让她请的可是五天的假。
“秦叔叔他们本来是要回京市的,因为想去宁林,所以只能从时间里硬挤。我们待会儿吃完饭还要再聚一聚,谈点事儿。行了,你赶紧换衣服,咱们先吃饭,别让别人很等。”
姜晓菱换好衣服和丈夫一起走进招待所食堂的时候,人基本上已经到齐了。
虽然大家现在都是在一起吃饭,可是其实都是各自买自己的饭食。
招待所人家可不包饭。
两口子买了饼子,一起选了两个菜,然后就走回桌边坐了下来。
看到姜晓菱,方翠华立刻露出了一个慈爱的笑脸:“晓菱,你下午去哪儿转了啊?我去房间找你都没找到人。是去给家里买东西了吗?”
姜晓菱连忙笑笑:“也没去哪儿,就在周边转了转。”
说完,她转头看了一眼丈夫:“彦成说让我去对面那个公园看看,可我看那儿也没什么人,就没进去。”
听她这么说,方翠华还没说话,正低头吃饭的秦槐林先接了口。
他略带抱歉的对姜晓菱说:“小姜啊,这次会议的内容比较多,可能不能安排让彦成陪你去转一转的时间了。等过些日子,什么时候你们工作不太忙有时间了,和我说一声,我来安排。到时候你们两口子一起去京市,去认认家门,也四处去转一转。京市还是很有些地方可以看一看的。”
听他这么说,姜晓菱连忙代丈夫一起谢过。
可心里却根本没敢抱什么希望。
虽然京市她很想去,毕竟是首都嘛,她两辈子也没有机会去转过。
可她知道,汽车厂一旦成立,他们家邵彦成更得忙得脚不沾地。等他有时间?
做梦还更快一点儿。
饭后,秦槐林,邵彦成他们继续去忙工作,而姜晓菱和方翠华则各回了房间。
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方翠华年龄大了,可和他们这些小年轻们比不了精神,自然早早的就要休息。更何况她今天还在外面跑了一大圈。
姜晓菱则进了仓库。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都没有来得及和弟弟,还有儿子,孙女他们说一声。
姜晓
菱先将上午去医院,关大夫和她说的那番话原原本本的写在了信里,让儿子转述给孙女,让她问问蔓蔓,这种情况下,要不要给母亲换药?
之前吃的那些药丸子需不需要停?吃下去的那些会不会对妈妈的身体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为了谨慎起见,姜晓菱肯定要问这么一趟,可其实她心里却并不担心。
孙女以前就说过,说给母亲开的那些药都是益气除淤的,属于有病治病,无病养身的营养药。
她并不太害怕会对妈妈有什么副作用。
可还是要问一问,心里才更踏实一点。
问了之后,她又劝慰了小河几句。跟他说不用为母亲担心,母亲现在的身体不知道比曾经好过多少。
现在托了他们那边的福,家里的吃食,用品都不缺,生活标准不知道要比旁人好上多少倍。
让小河千万不要去按照他的记忆想象妈妈现在的情况,没有必要,不要那么自己吓唬自己。
上辈子妈妈去世的时候小河差不多都八岁了,早已经记事。
虽然因为年龄的原因,他其实帮不了姐姐太多忙,可是姜晓菱要上班,还要照顾家里,天天忙忙碌碌。
陪伴在母亲身边时间最长,和母亲最亲近的实际上是小河。
小河是亲眼看着妈妈一天天的身体垮了下去,看着妈妈慢慢走向衰竭。
母亲去世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小河白天一天一天的不说话,整个人都自闭了。
可是一到晚上,却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
小家伙自己心里也清楚,天天不敢睡,每次都要死命的熬,一直把自己熬到完全没了劲儿,昏睡过去才算完。
可即便这样,一睡着他还是会哭得声嘶力竭,进入梦魇,叫都叫不醒。
姜晓菱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结的婚。
婚是结了,可弟弟那种状态,别说让他自己单独住了,就算天天带在身边都不能放心。
没有办法,邵彦成干脆在他们夫妻俩的新婚卧房里硬是加进去了一张床,让小舅子跟他们睡在一个屋里。
这样足足睡了好几个月,姜河才慢慢的缓了过来。
说起来,小河真的是被姐姐和姐夫当做儿子一样养大的。
现在小河在儿子家,姜晓菱生怕他看了这封信之后再开始脑补,各种担心。再怎么说他现在也是六十岁的人了。
说完了母亲的事情之后,姜晓菱又跟儿子说了自己去废品站的事儿。然后跟他说:“那半幅残画我也给你寄去吧。放在我这儿,我看着就焦心,只恨不得立刻就去把另外半张找出来。可我真的把废品站都快翻遍了也没找到。
过段时间我会带你外婆再来省城检查身体,到时候我还会再去一趟。如果老大爷把另外半边儿找到了,我再给你寄去,你找人看看能不能修补?
要是实在找不到了,你就看着办吧,扔也好,怎么也好,反正就别再让我看见就行。”
写完之后,她将信还有今天找到的报纸,字画一起给儿子寄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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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姜晓菱来信的时候,邵国庆一家子都在。
因为邵洋再有两天就要走了,这一走差不多就是一年。小孩子平时在家里再蹦跶,可出国留学还是第一回。
即便家里人什么也不会说,可心里多少都有点舍不得。
所以,姜河才会那么大老远的特意来送送这个小外孙,而邵蔓也会时不时的跑回家来待一晚上。
因为邵蔓在,邵国庆看了信后干脆将回信的任务交给了女儿。再怎么说,他用电脑的水平和儿女比起来,那也是完全不够看的。
他们不在,他只能自己上。
他们在,邵国庆肯定是
让他们去写回信。
邵蔓老老实实的给奶奶回信,先说了家里现在的一些情况,又回答了奶奶提出来的问题。
而邵家父子则拿着那两幅字画开始细观。
“爸,我怎么看着这幅字像是从什么上面揭下来的,这不会不是真的吧?”邵洋将那副字拿起来仔细的看了看,然后指着背面那有点毛毛的地方问道。
邵国庆摇了摇头:“我不懂,你拿给你舅爷看看。”
姜河把那张字拿过去,戴上老花镜看了个仔仔细细。
他之前已经听外甥说过姐姐寄来的那些东西了,也知道了他们的那些奇遇。
甚至这几天,自己老伴被外甥媳妇天天拉着去逛设计公司,选工队,忙着给他们的新家装修,这都是姜河亲眼看着的。
可真见姐姐往这边寄古董字画,他还是头一次。
姜河不稀罕这些。
他职务高,即便是退休,工资待遇依然比普通人要高上很多。
家里一对儿女全都走了仕途,如今一个个也都出息,没有哪家生活条件差,需要他贴补的。
所以,他不缺钱,对于物质方面的东西也看得极淡。
但这是姐姐寄过来的东西。
单单想到这一点,姜河就充满了好奇之心。
他盯着看了半天,无奈这么多年的从戎经历,让他对于这种文化圈的东西,完全闹不明白。
他就算是想充长辈儿,发表些独特见解,都说不出来个什么。
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用不用我找个人帮你们装裱一下?这方面我倒是还认识一个人。”
姜河之所以认识那个人是因为之前他们部队曾经搞过一次书画大赛,。
搞得规模还挺高,很有几个大领导,老首长兴致来了,当初泼墨挥毫。
领导们的字画,自然是要好好装裱后展示出来的,然后就有人把那个装裱的师傅介绍给了他。
当时的姜河还负责后勤保障这一块儿,为此,他们保障处的处长专门邀请他一起去那个人的门面考察。
那两天姜河难得没什么事儿,权当散心就跟着一起去了。
去了之后他才知道,那人看上去普普通通,可生意做得是相当的有规模。
在他们驻地的书画一条街有一个很大的铺面不说,据说在全国很大城市都有连锁分店。
他当时还专门留意了一下,发现宁林也有。
“要是需要的话,我给那个人打个电话,让他帮忙找一个好一点的师傅。以前我也不懂,我们保障处处长那天跟我好一顿科普,说这里面的水深得很。要是没有一个靠谱的人镇着,胡乱找的话,很有可能送过去的东西,和你拿回来的东西都已经不是一回事了。可外行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送过去的东西和拿回来的不一样,这是怎么做到的?”邵洋顿时来了精神。
他一屁股坐到了姜河的旁边,凑过去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的好奇:“舅爷你跟我说说,怎么会不一样?难道他们还敢给造个假?那,送去装裱的人还能发现不了?”
这个姜河倒是真知道,当初他也专门问过来着。
于是他对邵洋说道:“造假倒不至于,这样太容易被人察觉。有些心术不正,但手艺高超的装裱师会选择用分纸的方法来占便宜。
这画师画画用的画纸种类有很多,那天那个师傅讲了好多,我也没记住。”
姜河有点惭愧的解释了一句,又继续说:“反正我听着就是说,那纸有的是可以从中间分开的,分开后一幅画就变成了两幅。
这东西吧,懂行的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可外行人是看不出来的。虽然分纸之后,分出来的两幅画价值都比之前要低,
但不知不觉中就偷了人家一幅画,画行老板肯定还是赚的。
特别是一些名家名作,很值得他们铤而走险一次。”
他说着,指了指外甥拿在手里的那副字:“洋洋说那纸看着毛烘烘的,像是装裱过,之后撕下来的。我看着也有点像。可是也备不住是被什么人给分了。
我的建议是,先别决定是卖是留,找个懂行的人给鉴定一下,装裱不装裱吧,至少这字是个什么情况,出自什么人,什么来历,能自己心里有个数。”
听了姜河的话,邵国庆和邵洋都觉得非常有道理。
恰好现在时间还早,两个人干脆直接求着姜河立刻和他认识的那个人联系,约定上门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