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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上阳宫。

皇太子嬴衍一身公服dú?lì斜阳之中,身如玉树笔直,已在大殿之前等候了许久。

他已事先得知了父亲去了崇福观,但身为臣子,自是不能随意打探君上的行踪,是故在此等候。

俄而皇帝到了,他转身下跪行礼:“阿耶。”

“我儿不必多礼。”

皇帝快步自宫门外走进,给卞乐使了个眼色。卞乐会意,扶着岑樱往西侧回廊走:“娘子,请往这边。”

岑樱正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回头去瞧,隔着昏朦的天色与十丈之距,也只能看见那人挺拔模糊的侧影,不知怎地,竟有些像那被她推下车的丈夫……

她心忧如焚,还欲再看,卞乐再次催促,近乎是架着她走了。

那侧,嬴衍垂着头,眉目恭敬:“儿方去永宁寺为皇姑祈了福,清池大师托儿问父亲安。”

永宁寺为大魏国寺,然位处旧城,距离如今皇城所在的新城尚远。

他口中的清池大师则是永宁寺住持,本为皇族中人,是皇帝的第四弟广阳王。性厌红尘,已于二十年前在永宁寺落发出家。

皇帝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揽着儿子的肩往殿中走。

嬴衍顺势往西侧廊下掠了一眼,廊柱间宫灯交映,一众宦官正簇拥着一名女子离去。

那女子的身形正似岑樱,然隔着廊檐上垂下的帷纱与朦胧灯月,也未能瞧清。

他微微一怔,父亲的声音旋即将他从神思中拉回:“听你母亲说,我儿流落西北时,曾与一农女成婚?可有此事吗?”

嬴衍回过神:“一时权宜之计,竟惊扰了阿耶。儿实为惶恐。”

“那就是有这回事了?”皇帝挑眉,“既如此,为何不把她接入宫中?好歹也是你的女人,也该给个名分。”

“阿耶有所不知。此女心怀叵测,曾意图加害于儿,儿已命薛世子前去捉捕,只一连一月过去,仍未有回讯。”

他遂将村子遇匪、岑樱推他下车一事说了,皇帝哑然失笑:“她又不知你身份,自然以孝道为重,保全其父。”

“这姑娘倒是个重孝道的,把她找回来,让为父也见见。”

嬴衍只得应下:“是。儿这就让伯玉去查。”

这对天家父子难得见一回,皇帝留儿子用了晚饭,不痛不痒地问了几句他在西北遭难的事。

嬴衍知晓父亲是想保下薛家,遂也顺着他的话答,一番父慈子孝,其乐融融之后,皇帝遣使送儿子离开了上阳宫。

时值仲夏,洛阳夜里的风开始变得炎热而粘腻。嬴衍一双乌金马靴踩在落花上近乎无声。

他问送他出仙洛门的宦者:“那女人是谁?”

“回殿下,是薛家送上的女子,其余的,就暂且未知了……”

薛家送上的。

嬴衍剑眉一皱。

父亲修习黄老已近十年,清心寡欲,怎可能贸然接受薛家献的女子?

而岑樱极有可能落在薛家手里,难道,会是她?

想起那个村妇,他心头又是一阵无可言说的恼怒。

从来没有人敢背叛他,岑樱却敢。等她落到他手里,他定然要叫她为背弃他而付出代价。

他翻身上马,沉声吩咐:“继续打听着,明日,再来报孤。”

*

夜,无穷尽的暗夜。

夜风席卷过林间,卷起树叶层层。

岑樱好像又回到了出逃的那个晚上,疾驰的车马,惊起的林雀,嘈杂的吵闹,不舍的哭声……

一瞬是周大哥急促地催促,一瞬是父亲急切的劝阻,各种杂乱无章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吵得不可开交,到最后,却都汇聚成同一个画面——她把丈夫从车上推了下去,奔驰的车马转瞬即将他踩成了肉泥!

她吓得大哭,失声喊了出来:“夫君!”

眼前却一阵天旋地转,黑夜被白昼割破,天光重现,她从梦境里跌落人间。

身前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醒了?”

岑樱惊魂未定,自床上坐起,木木地侧过了脸。

榻边正坐着皇帝,身着道服,不知来了多久。

“陛下……”

岑樱的睡意一瞬全没了,慌忙揽着被子欲下床行礼。

“好了。”皇帝按住她肩,“惊扰了你睡觉,倒是朕的不是了。”

“做噩梦了吧?哭得像小花猫一样,来,快把你的眼泪擦一擦……”

他递过一方帕子来,神色和蔼。岑樱颤抖着接过,被他按着的那方肩膀却漫开了一阵寒意。

男女有别,她自五岁起就不和父亲住一个屋了,即便皇帝真的是她舅舅,也不该在她睡觉时潜入屋中来啊……

皇帝看出了她的害怕,安抚地道:“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像朕的皇妹。”

“方才朕看着你睡着的样子,就好像看到了朕死去的妹妹。她……走的时候比你大不了几岁,也和你一样的美丽、漂亮……”

皇帝不再年轻的面庞上流露出些许伤感,似是陷入了回忆里。岑樱小声地问:“您真的是我舅舅吗?”

“总要审过你那养父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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