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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我知道他家住哪里。」润生指了个方向,「他家就住村北角。」

谭文彬:「他家是不是很有钱?」

润生摇摇头:「村里比我们家日子过得还要惨的,不多,他家算一个。

李追远思索了一下:「那就去他家吧,把事情摆开了说明白,省得我们这里捞上来了,他就又投放。」

谭文彬眨了眨眼,小声嘀咕:「这是尸体又不是鱼苗。」

润生说道:「小远的意思是,只处理尸体不处理活人,可能会带来后续麻烦。」

在润生的带领下,三人向村北角走去。

途中,谭文彬问道:「那个,要不要把我爸也喊过来?」

润生:「你想让你爸知道你住大爷家不是学习的而是来捞死倒的?」

谭文彬声音一下子放低了些:「这不是凶杀案嘛,归警察管的不是?」

『彬彬哥,这不一定是凶杀案,他在养尸,你可以理解成是利用风水格局对尸体进行保鲜,如果是杀的人,没理由费这功夫。」

「哦,这样啊,明白了。」

「润生哥,待会儿你做好准备,如果有什麽特殊情况,就直接动手,确保我们的安全。」

「嗯,放心吧小远,我知道的。」

柳玉梅秦叔他们都算「家里人」,所以,这还是李追远第一次在外头碰到同行,他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

周庸家比山大爷家还要破,山大爷家至少还有个破院子,周庸家连个篱笆都没有,住的居然还是泥房。

眼下乡下村民们都在为盖二层楼而努力看,连个砖瓦平房都没有还是住泥房的,真的就属于村里生活水平真正垫底的了。

谭文彬不解道:「就这样的人,还全资捐修了一座桥?」

润生道:「他以前是兴仁农机厂的工人,后来老婆孩子都生病了,就上不了班,在家种地照顾。」

谭文彬:「那他老婆孩子还在麽?」

「还在的,我上次骑车经过他家门口时,还看见他老婆和孩子坐在门口晒太阳。」

说着,润生还扭头看向李追远:「就是上次小远你在家里等着我,我去镇集上给太爷买米面时,就从他家前面过去的,看到了。」

李追远点点头。

三人走上了小坝子,坝子上有一口并盖着一个大斗笠,打扫得挺乾净,

当然,也是因为确实没什麽东西。

屋门是关着的,谭文彬舔着嘴唇上前推了一下,没推开,又推了一下,

听到里头「叮叮当当」的门锁撞击声。

他回头看向李追远和润生,耸了耸肩,说道:「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人应该出去了,门在里头上锁了。」

李追远看了他一眼,反问道:「门在里头上锁了你不觉得奇怪麽?」

「有什麽奇怪的,我家门也是在里面上锁的——----哦,对哦,怎麽会这样?」

村里木门上锁和家属楼那种钥匙锁是不一样的。

「彬彬哥,再喊喊。」

「好嘞。」谭文彬一边拍着门一边喊道,「喂,有人在家麽,有人在家麽?」

里头没人回应。

润生这时吸了吸鼻子,然后摊开手:「彬彬,你安静一下。」

李追远见状,马上往后退了几步。

他知道润生的鼻子,闻什麽最灵。

「小远,有尸臭味,很淡。」

谭文彬急切问道:「是死倒麽?」

润生摇摇头:「不好说,味道太淡了,也有可能是什麽东西发出来的。」

谭文彬猜测道:「难道,是把屋门在里头锁上去后,人在里头自杀了?

随即,二人一起看向李追远。

李追远指了指旁边的窗户:「进去看看吧,要是发现了尸体,就报警,

要是没有,就道歉赔钱。」

谭文彬走到木质窗户前,拉了拉:「也是锁着的。」

润生走过来,挤开他,抓住窗户边缘,一使劲,窗户就被整个卸了下来。

然后,润生就把身子钻了进去。

谭文彬见状,也是一咬牙跟上。

「哎呀!」

木门里面的锁被打开,门被推开,润生站在门后。

「小远,钥匙就放在桌上,我就直接开锁了。」

「润生你干嘛,要是真有尸体在这里,你这就是破坏现场,我们作为目击者怎麽圆?」

李追远从正门走了进来,说道:「没事,你爸会帮我们圆的。」

「可是,这里不是我爸辖区。』

「你在村里打牌,你爸请假便衣来村里抓你,然后撞见了这个屋子,他是第一目击者。」

谭文彬咽了口唾沫:「很合理。」

屋子里的空间不小,不过地上都是小泥坑,没铺砖做硬化。

而且很多木梁很矮,成年人走进去时都得小心磕到头。

很标准的住房格局,最东侧是厨房有灶台,中间是厅屋,靠墙位置摆了长柜,柜子上则是供桌神像,最西侧则是卧房。

屋子里东西比较多,很多东西明明很破了也没舍得扔,但收拾得井井有条。

谭文彬和润生一个去东头一个去西头,李追远站在厅堂,看着上面挂着的神像。

最左侧是观世音菩萨,最右侧是玉皇大帝,正中间的,是耶稣。

村里人挂什麽神像都能理解,佛道混置也很常见,甚至儒家也能挂,比如太爷就在家里挂着孔子。

但把个耶稣挂这儿,就有些不伦不类了,和两边分明不是一个画风造型,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妥。

李追远走到柜子前,发现观世音菩萨和玉皇大帝前面的香炉早就很久不用了,积了厚厚的尘灰而不是香灰。

倒是耶稣前面的香炉,里头香灰满满,一看就是经常使用的。

可是,耶稣吃香麽?

李追远抬起手,想要把长柜打开,这种柜子设计格局很像棺材,只能将上面盖子揭开才能看到里头。

每一节盖子下都有凹槽设计,像拼图一样对接,往往需要一节一节地开,可以存杂物,也能存粮。

但举起的手,最终还是放下了,保险起见,还是等润生来吧。

润生和谭文彬回来了。

「卧房里没人。」

「厨房那边也没人。」

李追远问道:「润生哥,你能闻到尸臭味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麽?」

润生摇摇头:「进来后就分不清楚了,哪哪儿都是这种淡淡的味道。」

谭文彬闻言嘲讽道:「你的意思是,是有尸体在这屋子里生活走动,所以到处留下了味道,要不要这麽离谱?」

「彬彬哥,你是在叶公好龙麽?」

「啊?」随即,谭文彬马上想起自己是为了什麽来的,脑海中当即浮现出尸体在这里走动生活的情形,立刻身子发凉,打了个哆嗦。

「润生哥,打开盖子看看里面。」

「好嘞。」

润生会开这种盖扣的,先抓住一边,再往里一推,然后揭开。

李追远起脚向里头看,发现里面放的都是米袋,有一股略微刺鼻的味道,应该是防止米发霉做过薰蒸。

看来,厅堂这里是没什麽东西了,因为这儿能藏东西的地方就这一个长柜。

李追远走向厨房,润生和谭文彬跟了过来。

厨房就是一个很标准的农村土灶厨房布局,灶台后头堆着不少乾草和柴。

谭文彬指了指那边,说道:「我刚在那儿检查过了,柴草里面没东西。」

李追远依次揭开水缸和米缸盖子,水缸里满满都是水,米缸里满满都是米。

谭文彬又道:「这里我刚才也揭开看过了,没发现问题,不过这家过得再差,米缸也比润生家满。」

李追远再次往后退了几步,来到润生和谭文彬身后。

伸手指着米缸说道:「一家三口生活,用这麽大的米缸,还填满了米。

城市家庭米没了就出门去买,农村家里是有存粮,但也是大部分储存着,取少部分置厨房米缸里方便日常吃,等米缸快见底时再去取一点存粮放进来。

润生看向谭文彬,又看了看米缸,意思是,你去还是我去?

谭文彬身子在抖,但还是硬着头皮点点头,走到米缸前,伸手从中间扒拉开米。

扒拉着扒拉着,谭文彬忽然发出一声尖叫:

「阿!!!」

然后整个人瘫坐在地,手脚并用往后爬。

李追远和润生走上前看去,米缸中央的凹陷区域里,出现了一团黑色的头发。

米缸里—····.有一个人!

也难怪谭文彬会吓成这样,这一幕,任谁不会被吓到?

尤其是你甚至能脑补出大米下面,这个人,蜷缩坐在里头的姿势。

李追远闭上眼,又很快睁开,平复一下情绪,说道:「润生哥,再确认一下。」

「好。」

润生没二话,伸手上前继续扒拉,终于,头发下面的额头出现,确实是一个人,是一个女孩。

继续扒拉,可以看见女孩的眼睛。

她的眼睛,是睁着的。

女孩的双眼,完全被一粒粒大米,填塞满。

谭文彬刚站起身,重新凑过来,看了一眼后,就又吓得连续后退。

李追远挪开视线,这次不怪彬彬胆小,他都有些受不了这双眼晴。

「小远,没办法继续扒了,除非把米留出来或者试着把她提出来。」

「不用,先这样。」

「好嘞。」

李追远吸了吸鼻子,他闻到了一股腻味。

「润生哥,你闻到了麽?」

「额,没有,还是那种淡淡的尸臭味,小远,你闻到什麽了麽?」

「我怎麽闻到一点香味。」

「香味?」

李追远摇摇头,将目光看向水缸,这水缸里的水应该挺长时间没换了,

加之屋子里阴暗,所以这水并不清澈,反而有些泛黑。

「彬彬哥。」

谭文彬马上疯狂摇头,对润生喊道:「润生哥。」

润生没犹豫,他穿的是背心,都不用撸起袖子,直接将整条骼膊伸进水缸里开始摆动掏弄。

最后,他将湿漉漉的胳膊抽出,甩了甩:「里面没有东西。」

谭文彬建议道:「那,我们先出去?」

润生扫了他一眼:「吵着要来的是你,见到了又怕得要死的也是你。」

谭文彬:「我这不才是正常人的表现麽?」

李追远向卧室走去,润生跟上,谭文彬又看了一眼米缸里的那双眼晴——·

然后立刻转身,高抬腿追了上去。

卧室里有两张床,一张大的一张小的,都挂着蓝色的蚊帐,床上铺着凉席。

大床上摆着一件叠得很整齐的被子,小床上放着一条毯子。

两张床的凉席下面,都铺了好几层厚厚的被褥作床垫,这样睡起来更柔软舒服。

润生指了指床底和四周的衣柜橱柜:「小远,这些地方我都检查过了,

没什麽异常。」

谭文彬指着那被子喊道:「被子,被子,大夏天怎麽会盖这麽厚的被子。」

润生走上前,掀开蚊帐,将被子拉过来展开,确实只是一条厚被子。

谭文彬:「额—————·」

『润生哥,把两张床的凉席都揭开。」

「好。」

润生先将小床的凉席揭开,下面就是好几层棉絮。

等润生要来揭大床凉席时,谭文彬抢先一步过去,将凉席揭开,然后他单手继续掐着凉席一角,整个人起了脚跟开始转圈颤抖。

这是·—..—被吓得痉挛了。

大床凉席下面,也是厚厚的棉絮。

但这棉絮中间,却夹着一个人,一个成年女人,她很瘦。

女人身体大部分区域都被棉絮覆盖,只有脸丶肚子和脚那里露了出来。

女人也是睁着眼,她的双眼被棉絮完全填充,满得看起来有些肿胀。

而且双眼处的棉絮向上凸起,像是重新长出了新棉花。

「放下吧,彬彬哥。」

「好。」

彬彬将手松开,凉席落了下去,将棉絮和里面的女人重新盖住。

随即,谭文彬走向李追远,李追远避开了,谭文彬只能走向润生,伸手将润生抱住,他现在需要抱抱。

他快哭了,其实,他眼角已经出了泪水。

他用带着哭腔的颤音问道:「小远,接下来怎麽办?」

「彬彬哥,别怕。」

「我不怕-—.」谭文彬倔强地深吸一口气,但他下一刻就被润生推开了。

一个没站稳,他直接后退,躺到了大床凉席上。

「啊!」

一想到下头是什麽,谭文彬就跟个弹簧一样窜起。

「我怕,我怕!」

李追远拍了拍谭文彬的胳膊:「别怕了,彬彬哥,我们去打电话喊你爸爸。」

「爸爸——.」

有一说一,当谭云龙的形象出现在自己脑海里时,谭文彬心中的恐惧真的平复了不少,哪怕他爸现在当着他面解下皮带,他也觉得那是火辣辣的温暖亲切。

李追远先走出泥屋,润生拿起先前卸下来的窗户打算装回去,却听得里头的谭文彬喊等一等。

然后只听得「咔察」一声,他把木门自里头重新上锁了。

紧接看他自己从窗户里爬出,让润生把窗户安了回去。

「嘿嘿,小远哥,我把门锁了,还把钥匙和锁都擦了,这样上面就不会留下润生开锁时的指纹了,也少了我们的麻烦。」

谭文彬觉得自己这一手很专业。

「你爸来时,也能让润生哥开锁的,还有,你不止把润生哥指纹擦了,

是把上面所有指纹都擦了。」

「这——·—.」谭文彬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无用的蠢事。

「走,我们去给你爸打电话。」

按理说,这里应该留一个人看着的,但换哪一个留下来看着都不合适,

最后还是三个人一起向外走去。

走出去挺长一段路后,就听见身后有人呼喊:「喂,润生侯!润生侯!

三人回头,看见村长骑着自行车正行驶在他们来时的路上,隔着老远冲他们招手:「润生侯,你们捞到了麽,捞到了没!」

润生举起手回喊道:「还没有!」

这时,三人视线里,正骑车过来的村长忽然做了一个向左侧转身抬手打招呼的动作,嘴里也说着什麽,笑了笑。

一般这是在路上用以和路边屋子里的人打招呼的回应。

而那个位置,那个方向,正是周庸家。

三人一起挪过头,看向周庸家。

虽然隔得有些远,

却也能依稀看见小坝子上,正坐着的一对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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