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的价值观中,也认定了这麽做是值得的。
不然何至于十几万年来,他们都未曾停手呢。
他们所纠结的不是对错,也不是值不值得,而是心怀愧疚,在漫长时间里的自我否定。
不是因为他们让很多人死了,只是因为,死的那些人中没有自己罢了。
所以心生愧疚,所以自我否定,所以自我质疑。
归根结底。
就是他们太爱乾净。
不是那种表面的乾净,而是他们想做这件染血的事情,却又自诩着以拯救苍生的名号而去做这件事情。
说难听点,就是既想当裱子,又想立牌坊。
说好听些。
名声,长生,道义,他们都想要,唯独不想脏了自己的德行。
本是负责砍人头颅的刽子手,非说自己怕血,本是勾魂的无常,非嚷嚷着自己怕鬼。
用别人的一条命,换十个人,或者百个人,千个,万个人的命,却还希望死去的人能说自己大义,说自己是对的。
本身就很可笑。
君子应先天下之生而生,后天下之死而死。
他们觉得用一条命换一万个人的命是对的,值得。
可是前提是被牺牲的那个人,不能是自己。
这就是他们自我质疑的根,亦是他们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心魔。
有私心固然不可怕,可怕的是非得将其藏起来,不让别人看。
久而久之,便不敢在面对真实的自己。
而许轻舟却用寥寥数语,拆穿了他们,撕下了他们那一层连自己都骗到了自己的伪装。
故而恍然大悟。
故此一念通达。
方道仰望天际,尽收潦草,呢喃自语,感慨道:
「躲天意,避因果,诸般枷锁困真我,顺天意,应因果,今日方知我是我。」
目光下垂,再落少年身,方道沉声道:
「我等心中所惑,竟是被你一个小辈一语道破,老夫今日,受教了。」
儒圣亦深吸一口气,感慨道:
「小先生胸藏文墨怀若谷,敦兮其若仆,旷兮其若谷,老朽我自叹不如。」
大胖子的佛祖对着少年行一佛礼。
「许施主慧眼识人。」
空帝却不语,弄眉锁千愁。
冥帝轻挽发,其笑尽苦楚。
「没想到,知我者,忘忧先生,识我者,也是忘忧先生,素未谋面,初见就把我们看了个遍,你当真了不起啊。」
许轻舟微微颔首道:
「前辈说笑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只是恰巧在局外,见了局中的你们而已。」
少年谦逊,冥帝不闻,自说自话道:
「当年知晓劫起劫落之事时,我等六人整整争论了三个月,最后一致决定如此,我们当时算了一笔帐,我想用一个人的短命去换一千个人,乃至一万个的寿终正寝,怎麽会不值呢?」
「所以我们干了,苍生万物总归是要死的,不是吗?修士也一样啊。」
「死在剑气长城下的那些妖和人,短则活了百年,长的千年,甚至更久,他们不亏,夺了天命,抢了天机,得了气运,就该承受相应的因果啊.....」
冥帝话音突然停下来,渴望的看向少年,满怀期待的问道:
「先生,我想知道,若是有一个十岁的凡人和一个千岁的修士站在你面前,必须有一个人要死,您会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