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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销号

什么情况!

我杀我自己?

相隔着近百里的距离,梅拥雪本体,和她的阑尾小马甲全都陷入深深的懵逼之中。

猝不及防、突如其来、茫然失措。

这题的重点,老师根本没画过!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姜横云这边一波未平,梅拥雪本体这里一波又起:

从刚才开始,她袖子里就隐隐传来发烫的热度,像是开了震动模式的手机一样,传出无声的高频抖动。

一开始,梅拥雪还以为是强抢过来的四分之一血龙吟不服,故意跟自己叫板。

硬灌了几次神识以后,她忽然反应过来——

等等,闹出这个动静的好像不是血龙吟,是一直被她忽视的那柄小银锥!

这柄从她醒来之初,就一直放在身上的银锥,作为过去自己指定的三大道具之一,如今终于有了反应!

梅拥雪拿出银锥,触碰时的质感竟仿佛比平时更有弹性一些,好像银子被软软地烤化了少许。

直到把它平放在面前,梅拥雪才意识到,这可能不是错觉。

银锥外观发生了轻微的质变,手握的锥把末端变得纤细狭长,和锥身融为一体,外表看起来更加类似于实验用的滴管。

想起最后一张字条上的交代,梅拥雪拧动银锥尾部的机关。

伴随着椎体内传来机关移动的轻微摩擦声,银色的滴管内部,自发挤出来一滴露珠般的滚圆液体。

这颗“露珠”如同肥皂泡般悬浮在半空之中,片刻以后,像是对齐了重心,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一头扎向了梅拥雪的眉心!

与此同时,属于过去的记忆,像是被翻开的书扉,电光石火般传入梅拥雪的脑子——

梅拥雪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环境突变。

理智告诉她,她此时正在经历一段自己过去的记忆。

而一种来自过去的直觉让梅拥雪隐约感觉到,这段记忆,怕是和姜横云口中“自己杀了自己”的一剑穿心之事,息息相关。

环视四周,过去的她自己正处身于一间装饰冷肃的书房之中。记忆中,梅拥雪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面磨得雪亮的铜镜。

镜子倒映出她憔悴的面容、头上插着的百十根银针,以及站在她身后施针的杏林道医者。

这个杏林道修士中等身量,穿着一件阔袖黑色罩衣,袍角垂地,左右两边的袖口上各绣了一只兽爪的暗纹,形状十分对称。

此人脸上带着一张黑色的铸铁面具,罩住全脸,整个人无论装束还是气质,都仿佛是“藏头露尾”这个成语化成了人形。

医者开口,声音嘶哑苍老,是男人的声音。

“以老朽的医术,也只能尽到这种地步了。”

记忆里,梅拥雪漠然地扶住自己的前额,声音毫无感情地道谢:“已经很好了。我近来请过不下百位医者,毫猿先生是第一个能抑制雪某病情之人。

“只是缓解症状而已,当不了大用。”

名为“毫猿”的医者叹息一声:“若能得知阁下受这伤势时的具体情况,老朽才好做更多精准判断。”

铜镜里,过去的梅拥雪默然不语。

哪怕这只是一段来自从前的记忆,梅拥雪仿佛也能透过时空,一并感觉到自己头颅之间承受的剧烈疼痛。

她之前动用神识牵动头疼发作时,已经恨不得满地打滚。然而过去的她所忍受的,竟不亚于十只吞天飞蟒同时被烧熟自己的脑子。

这份日夜煎熬的痛苦,转化成非凡的折磨,不止沸腾在梅拥雪的脑浆间,也体现在她的身体上。

这辈子,梅拥雪的原生长相更偏向有富有攻击性的艳丽,可以和舞红绡一起划分在浓颜系类型里。

若说舞红绡犹如一尊地狱业火中燃烧的罗刹,那此时镜中映照的梅拥雪,就仿佛一只刚从黄泉爬上忘川的艳鬼。

她瘦得双颊发薄,几乎挂不住肉,两眼燃烧着森然的病火,精神状态像是回光返照,带着极其不正常的亢奋和凌厉。危险的气息从梅拥雪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里散发出来,这种状态下,她哪怕下一秒钟要拉全世界陪葬都一点不奇怪。

可能正因如此,毫猿连跟她说话时,都带着一股斟酌再三的仔细劲儿。

“老朽身为魔域黑医,能活到这一把岁数,自然有老朽自己的本领,譬如对所有患者都一视同仁、守口如瓶。行医这些年来,并非五大道统的邪道修士,老朽也看过千八百人了,阁下若是……”

“没有若是。”梅拥雪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毫猿:“……”

用手撑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梅拥雪有些暴躁地握拳锤了锤眉心:

“关于我是怎么受伤的、受伤时的具体情况,你老不必多问了,不能说就是不能说。硬逼着我编个上楼买菜时被UFO袭击的故事,那也没什么意思。”

“对了,你上次配的药很好用,再给我搓个几百丸吧。”

黑袍之下,毫猿的胸口明显地起伏了一下,仿佛在克制自己殴打傻缺患者的冲动。

可能是想起来自己打不过,他又改成谆谆善诱、以理服人的语气。

“几百丸……也不是那么容易搓的。而且阁下服药这些日子,难道没有发现,药效的镇痛作用越来越短了吗?”

镜中,梅拥雪无声地默认。

毫猿背着手,在水磨的青石地砖上踱了几圈:“说起来,阁下也算是老朽医治过的最奇特的患者。有好几次,老朽都以为阁下到了最后的危急关头,但你竟力挽狂澜,又维持住了一条岌岌可危的平衡底线。”

梅拥雪轻哼了一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毫猿慢慢道:“所以,老朽根据这几次医治的脉案斗胆猜测,阁下修炼的道统,就像一个人伸直手臂,同时举起上百个砝码一样,一直保持着高强度的张力。”

铜镜里的梅拥雪不置可否,无论毫猿的猜测是对是错,她

都不给出一点可以参考的反应。

但在记忆之外,梅拥雪知道,这个老头未必猜到了自己修炼的道统,但他说中了一部分化身道的表现形式。

在他举的例子里,“手臂”相当于梅拥雪的神识,至于那些砝码,自然就是曾经梅拥雪搞出的化身。

毫猿继续道:“当这个人筋骨强健时,日常举着这上百枚砝码,不但轻松自如,而且抡圆了可以当大锤御敌于外,日常买菜可以检验斤两守财于内,妙处多多,方便得紧。”

“但若是有一天,这人手臂受伤、肌筋撕断,这时候还保持着过去拿砝码的姿势,对伤势就造成了不小的压迫。”

“依老朽看,阁下想必是每次等到无力支撑了,便抛下几颗砝码,于是手臂得以回缓片刻,阁下的伤势便稍加好转。但伤处仍然被其他砝码牵连着,所以不多时又恶化,然后阁下再抛下几颗砝码……如此周而复始,阁下也饱受伤痛之苦。”

镜子照出梅拥雪森然的冷笑:“你老的话我听懂了,你想劝我,把剩下的所有‘砝码’都一口气扔掉。”

毫猿抬起手来,想要捋捋胡子,结果碰到脸上冰冷的铸铁面具,又讪讪地将手放下。

“老朽医术微薄,拿不出更好的主意了。”

“先生不必自谦。”梅拥雪眼珠转动,隔着镜面看向背后的大夫,“只是,按照你的这个疗法,就算我把所有砝码都扔了,这条受伤的‘胳膊’依然断折溃烂,伤势无一日不在往四周蔓延,不知大夫又要如何?”

这一回,黑袍老者沉默了很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飞快地、模糊地、像是这几个字烫嘴似地反问道:“阁下岂不闻壮士断腕乎?”

“……”

大夫的意见很明确:你完了,治不了,切了吧。

镜子里,梅拥雪投过去的目光含义也很清楚:说得对,不想听,争取再抢救一下。

她磨着牙齿森森而笑,不知道在笑这个冷酷的处理方案,还是在笑自己此时的狼狈处境:

“说起来,你老知道吗?从前也有一个男人,总是头疼。后来,他请了一位名叫华佗的大夫……”

不过,现在的梅拥雪知道,自己终究会选择这条壮士断腕之路。

梅拥雪毕竟不是曹老板,不会好端端地杀大夫。

所以,在毫猿拿出一瓶红色小药丸递给梅拥雪后,她便支付了丰厚的诊金,然后送对方离开。

那个装药的瓶子看起来特别眼熟,眼熟到现在正在梅拥雪袖子里揣着。

毫猿走后,又不知过了多久。

这段记忆的表现手法,就像是影视剧里的快进镜头。当画面再次转成正常的一倍速时,只见过去的梅拥雪又坐在那张书案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折了两折的白纸。

纸上密密麻麻画着将近一千个格子,其中有至少三分之一的格子里,都用红笔朱砂画上了不祥的叉号。

透过记忆,当下梅拥雪看着那些格子和叉号,忽然

对其中蕴藏的含义无师自通:

这张白纸(),?N???祙???靟?葶?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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