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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盟

夜风拂过, 门口微凉。

舒甜和小翠相对站着,舒甜提起油灯,照亮了四周暗角。

只见小翠面色焦急, 带着些乞求的意味。

舒甜愣了愣,没有立即答应, 反问道:“你说的夜屿大人……可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指挥使?”

小翠点了点头,眼圈儿都有急些红了。

传闻夜屿大人心狠手辣, 若是惹得他不快,只怕她小命都不保了。

舒甜沉吟片刻,问:“平时也是你去送茶吗?”

小翠愣了下,摇了摇头:“不是……今日,是玉娘让我去送的。”

舒甜有些疑惑:“玉娘为何让你去送茶?”

小翠叹了口气, 道:“还不是薛大娘……她说玉娘未来会、会攀上枝头做凤凰,便一心想讨好她,便让我任玉娘差遣。”小翠越说越郁闷:“我虽然人微言轻,但也不至于去伺候玉娘吧?她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呀!”

“玉娘说夜屿大人爱喝茶, 便要我去送茶……我又不敢推辞, 所以就……”

小翠愁眉苦脸。

舒甜思索了一瞬, 道:“小翠, 你别去送茶了, 我也不能去,你直接回绝玉娘吧。”

小翠有些担忧:“可是……”

舒甜将她扶进了伙房,低声道:“我觉得……这事有些古怪。”

小翠呆了呆, 问:“哪里古怪?”

舒甜来了两人, 也了解了玉娘的来历。

她分析道:“按理说, 玉娘一来锦衣卫指挥司, 就被安排到后厨了, 她上哪里打听指挥使大人的喜好呢?就算打听到了,要取悦指挥使大人,她也应该自己去,为何偏偏让你去?”

这么一说,小翠也觉得有些古怪了。

舒甜又道:“而且我听说,指挥使大人为人孤傲,难以接近,你就这么冒冒失失去送茶,万一他怀疑你用心不纯,迁怒于你,那岂不是糟了?”

小翠面色微僵,心里顿时害怕起来:“那……那我就对玉娘说,我扭了脚,去不了了!”

舒甜点了点头:“我先带你去上药。”

说罢便扶起小翠,离开了后厨。

屋檐之上,有一暗红的身影,迎风而立,衣袂飞扬。

夜屿看着舒甜的背影,眸色淡淡,唇角微勾……她倒是不笨。

伙房里,又没人了。

夜屿长眉微挑,他已经一日没有吃东西了。

下午樊叔送了米汤来,他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想起樊叔,夜屿面色微顿。

昨夜都督府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

月色阑珊,夜屿入门不久,樊叔便迎了上来。

“大人回来了。”樊叔小心翼翼跟在他身边。

夜屿微微颔首,他红衣夜行,悄无声息,想必樊叔在此等了许久,才等到他回来。

夜屿没有多余的话,径直往里走。

“大人!”

樊叔快步追了上来,似乎有话要说。

夜屿步子放缓,淡声:“怎么了?”

樊叔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夜屿长眉微蹙,沉声道:“有话便说。”

对于信任的人,他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

樊叔沉默了片刻,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夜屿眸色微凝。

“樊叔,你这是做什么。”

夜屿面色淡漠,语气听不出喜怒。

樊叔面色怅然,道:“大人……老奴这些天为您准备的饭食,您一口未动,是否老奴哪里做得不好?”

夜屿微怔一下,答道:“不是。”

他不过是没有食欲,不想用罢了。

樊叔鼓起勇气,抬眸看他:“既然如此,那老奴斗胆,恳请大人……至少每日进食一次!”

他说罢,匐身下去,以头触地。

“樊叔。”夜屿沉声:“我心中有数。

樊叔的头磕在地上,声音有些颤抖:“老奴自知僭越,但老奴心中有话,不吐不快。”

夜屿眼眸微眯,凝视他的背脊一瞬。

“讲。”

樊叔深深吸了口气,道:“大人,老奴知道,您脾胃不适,进食困难。但您年少时,常年泡在寒池之中修习奇功,狠狠伤了五脏六腑,胃心之症最是难愈。白神医说过,需要食疗和药补双管齐下,才可能好转。可您一直这样拒绝用食,仅仅用药吊着……”

樊叔语气沉重,越说声音越低。

“白神医的信里提到,近两年来,您的药量不断加重……这说明可能很快就要失效了,老奴担心这样下去……”

一个无法接受任何食物,又药石无灵的人——结局可想而知。

夜屿眸色渐深。

他知道,自己的胃心之症……并不仅仅是因为练功。

樊叔身子僵在地上,没有抬头。

夜屿微微俯身,将他扶起。

他凝视樊叔,樊叔的鬓边已经有些花白,整个人愁容满面,皱纹满布。

“樊叔。”夜屿平静开口:“我不会那么快死的。”

那些该死的人还活着,他怎么能死?

樊叔怔忪一瞬,看向夜屿:“大人……”

两人站得很近,樊叔惊觉夜屿已经高出自己一个头。

夜屿身姿挺拔,修身如竹,暗红的飞鱼服威武庄严,象征着至高的权利。

“放心。”

夜屿吐出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好似有千斤重量。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樊叔怔怔地看着夜屿的背影,有些出神。

这决绝的背影,与他父亲多么相似啊。

……

夜屿思绪飘回。

他一个纵身跃下,无声落在伙房门口。

伙房里空无一人,夜屿轻推木门入内。

石磨上的米浆,滴答滴答地落到木桶里,木桶里一片纯白。

夜屿看了片刻。

这米浆……似乎比樊叔做的好入口。

他环顾四周,木桶旁有一个瓷白小碗。

夜屿伸出手指,拿起小碗,放到出浆口——米浆滴滴落在了瓷碗中,慢慢汇聚成一个白色的圆。

圆慢慢变大,米浆一点一点填满碗底。

出浆口的米浆越来越少,约莫接了半碗,就停了。

原来石磨里的米用完了。

夜屿瞥了一眼那堆成小山一样的米粒,微微蹙眉。

她今夜……是不打算回去了么?

夜屿迟疑片刻。

终于,还是顺手将所有米粒倒入石磨之中,然后,轻车熟路地在石磨上一拍,石磨便自己转了起来。

石磨发出欢快的碾压声,米浆汩汩流下。

磨米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夜屿接了满满一碗米浆才罢休。

夜屿低头看了一眼,这米浆莹白如雪,没有丝毫异味。

夜屿启唇,纯白的米浆缓缓流向舌尖。

这米浆和上一次味道几乎一样,若有似无的米味,带着淡淡的凉意,缓缓流淌过喉间,注入胃里。

喝过一小口后,夜屿停了下来。

腹胃平静地接受了这纯天然的食物,并没有什么异样。

顿了顿,他端起碗,又继续喝起米浆来。

夜屿边喝边仰头,目光上移,忽然顿住——伙房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

月华泻下,青色襦裙的少女,独立在门口。

舒甜肌肤胜雪,乌发松挽,美目睁大,波光粼粼。

菱唇惊讶地呈现一个圆形,双睫扑闪,满脸震惊。

夜屿:“……”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舒甜:“……”

她站在门口,眼角抽了抽。

看到锦衣卫偷喝生米浆……不会被灭口吧!?

舒甜回过神来,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上:“大人请用茶。”

夜屿苍白的脸咳得微红,瞥了她一眼,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咳嗽逐渐缓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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