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循雅想转头。
可稍稍一动便会蹭上帝王的发丝,若向反方向去,动作幅度太大,反而显得他太在意。
一时间竟进退维谷。
连行军时,姬循雅都不曾如此纠结过。
就在此时,赵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景宣,朕不是在同你做交易。”
暖暖的气息扑落到耳尖。
或许是赵珩的吐息实在太热,姬循雅并没有能冷笑出声。
“只是朕以为,倘对一人尽极深爱,应奉之以世间最尊崇的一切,”赵珩将下颌抵在姬循雅颈窝,“朕不知,还能给你什么。”
这话是真的。
他实在不知道,还能再给姬循雅何种恩赏。
不,不是恩赏。
不知何时起,他对姬循雅,再不能以帝王之尊,高高在上地,随意逗弄后给予奖励。
他待姬循雅的感情,再不是因上一世势如水火,而以与亲近这一世姬循雅的方式弥补少年时的遗憾。
到底是什么?
连赵珩自己都难以辨别清楚。
酥软的话音吹入姬循雅耳廓。
姬循雅说不出何种滋味,是惊是喜,是畏是怒,情绪交织汹涌。
骗子。
他想。
却还是心口巨震。
姬循雅深知赵珩性情,帝王擅作伪,他从来不信,便冷冰冰地开口,“你是想与我两清。”
赵珩沉默一息。
再巧舌如簧不过的帝王有一瞬间深深地怀疑了一下自己嘴出了问题。
他方才说的话有一个字表达的是姬循雅所想的意思吗?
他说的明明是对姬循雅爱重珍视之至,不知道再给他什么好。
姬循雅却以为他要与他两清。
赵珩决定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朕没有。”
话音未落,下颌便被抬起。
姬循雅盯着他的眼睛,“你有。你我少年相识,你用人之道我再熟悉不过。你予臣下赏识恩赐,换得臣子对你忠心耿耿。”
至于感情,也能拿来交换。
以情为诱饵,钓得不为财货权位动心者。
这是多么精妙的算计。
“你故技重施,想让我像你从前的任何一个臣下一般,让我为你所用,”手指碾压皮肉,“你未免太过自负了。”
赵珩深吸一口气,他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并无给自己辩解的打算,却反问:“所以,你不相信我对你真心?”
“不信。”
“你口口声声说,你我之间皆是交易。”他看着姬循雅的脸,面上流露出了几l分伤心。
长睫轻颤,竟有几l分可怜。
姬循雅手上力道更松。
只要赵珩想,轻而易举就能挣脱。
旋即,赵珩面上的伤感一扫而空,他扬起个笑,看得姬循雅眸光一暗,果然,果然!
“你很清楚朕的行事呀,景宣。”
他又不好好说话,话音软,且甜。
仿佛含了满口蜜糖,腻,可让人又舍不得吐出。
姬循雅笑,指尖划过赵珩的下颌,“不再做戏了?”
明明在意料之内,心口却紧得发疼。
姬循雅有些愕然地垂眸,他并不记得自己近期伤过这里。
可痛楚还是随着赵珩绽开的笑脸,迅速地蔓延全身。
如用锈刃割肉。
“既然姬将军不上钩,朕再多费心也无益。”
赵珩满不在意地笑了,那没心没肺的笑脸刺得姬循雅眼眶发疼。
他听得见自己越来越沉,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赵珩笑眯眯地看向姬循雅,神色慵懒自若,仿佛刚才的慌乱根本未曾出现过。
赵珩道:“听姬将军的意思,是一直明白朕心中所想?”
姬循雅柔声道:“两世为人,总不能一直错下去。”
那就,罪该万死了。
赵珩闻言哽了一下。
姬循雅脑子里整日都在想什么?
姬循雅软硬不吃,顺毛哄不成,可硬来又不行。
别看姬将军现在咄咄逼人,赵珩此刻若真冷下脸来叫他滚,他恐怕眼眶都能立刻红一圈。
心思流转,赵珩叹了口气,“所以将军一直看着朕做戏,却置身事外。”
姬循雅见他不解释,心中早已一片冰凉,面上却笑容依旧,“是。”
赵珩沉默一息,视线下滑。
他似乎有些不解,道:“那你这是作甚?”
姬循雅呼吸一滞。
“姬将军口口声声说自己神智清明,”赵珩目光似嘲似讽,“朕看来,却仿佛不是那么回事。”
“赵……”
手指紧紧抵在姬循雅唇上。
指骨分明,硬得硌人。
“我不是要与你两清更没有两清后就将你弃之如履的打算,”赵珩一口气说得极快,“我欠你良多,要我还,我还不起。”他微微一笑,活似个无赖,“也不愿意还。”
姬循雅闻言眸光微闪。
方才如凌空般的恶心感随着赵珩“无耻”的话反而瞬间消失了。
赵珩看他的神情,立刻明了自己猜对了。
他与姬循雅,果然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赵珩为人,旁人对他愈好,他愈要加倍奉还,投之木桃,报之琼瑶。
旁人可以欠他,他却不愿意亏欠旁人。
所以,姬循雅对他越是情重,他越要挖空心思予以回报。
然而在姬循雅眼中,这便是赵珩撇清关系的方式。
就只能竭力,让赵珩欠他的再多些。
让他偿还的时间再长些。
皇帝往下一趴,“还不清了,”声音含糊,“让朕好好想想,朕拿什么抵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