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静默。
姬循雅冷幽幽的眼睛望向赵珩。
黑眸中阴鸷的情绪翻涌,似有无穷怒意在熊熊燃烧。
皇帝陛下却对姬将军这种神色早就习以为常,毕竟再阴冷的表情他也在后者脸上见过,较上一世两人交恶时可谓不值一提。
赵珩慢悠悠地走到案前。
他先提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捧起茶杯,姿态闲适地等待着姬循雅的下一步动作。
火光灼灼生辉,将姬将军素日里素白若瓷的面容也照出些血色。
人将被烈焰吞噬的血色。
赵珩觉得这幅场面称得上秀色可餐,就一面看一面喝了口茶。
自他进来的那一刻起,姬循雅的视线就一直凝在他身上不曾移开。
见赵珩若无其事地饮茶,姬循雅眸光更暗。
似山雨欲来。
火舌迅速向上蔓延,疯狂地吞噬着画像。
画像中清秀的人影在烈焰中扭曲变形,最终在赵珩眼前化为一摊灰烬。
姬循雅的表现太自然,以至于令人产生了一种极其可怖的错觉——仿佛此刻,即便站在他面前的是个活生生的人,也会被他如此,简单干脆地处理干净。
姬循雅轻轻捻了捻方才拿画的手指,手上力道一松。
“咣当——”
画轴砸进炭盆。
灰烬四散。
赵珩皱了下眉。
丝绢烧起来的味道可不好闻。
焦味与姬循雅身上那股常年挥之不去的腥甜气相融,诡异不祥的气味在赵珩鼻尖萦绕,眼前是粲然火光,照得姬循雅眼眸也带了点光亮,幽暗渗人至极,如,两团鬼火。
赵珩不由得心道朕是死了吗。
不然怎么如置十八层地狱?
唯一让他心中稍稍宽慰的是,眼前的厉鬼怨魂长得实在不错,看得赵珩唇角下意识想要上扬。
他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将嘴角狠狠压了下去。
姬循雅道:“陛下。”
声音一如既往,只是长了耳朵的人都能听出其中蕴含的冷意。
好似兴师问罪。
赵珩客客气气地回答:“将军。”
却无任何要解释的打算。
赵珩低头,温热的茶水沾唇。
清苦的滋味瞬间在口中蔓延。
赵珩仿佛没看见姬循雅的神情,朝后者扬起茶杯,笑眯眯地说:“前几l日朕去冯府,用茶时夸了两句他的茶好,冯卿就送来了些,”皇帝笑,“比之宫中的茶,别有风味。将军不尝尝?”
清风入室,吹得火光摇曳。
映得姬将军本就清丽冷异的脸明明暗暗,更显出七分鬼气。
姬循雅平静地回答:“多谢陛下美意,只是臣不过一粗鄙武人,自与诸文官臣僚不同,臣不擅长风雅之事。”
赵珩闻言神色有些怪异。
旋即又摇头一笑,“将军妄自菲薄。既然将军不喜欢,朕不勉强将军。”
语毕,垂首饮茶,再无二话。
姬循雅一眼不眨地盯着赵珩。
皇帝陛下慢条斯理地喝完了一杯茶。
姬循雅寒声道:“陛下难道就没什么要同臣说的吗?”
迎着姬循雅越来越冷的目光,赵珩终于放下茶杯,如姬循雅所愿地回答了他。
皇帝的抚掌笑道:“姬将军不愧是姬将军,连烧画都烧得比旁人干净。”
书房中本就阴沉的氛围瞬间变得更加紧绷。
赵珩掀开画匣,随便拎出副画像,一下扔到案上。
赵珩力道不算重,但也绝对不轻,且听砰地一声,顿时砸得桌上文书乱颤。
捆着画像的锦绳系得本就松垮,遭赵珩一扔,立刻散开。
画卷轱辘散开,半搭在案上,摇摇欲坠。
人面缓慢地显露在君臣面前。
赵珩懒得看,只盯着姬循雅的脸笑得十分好看。
他自认为绝无半点挑衅的意思,“既然将军喜欢烧,朕便由着将军烧。”他悠悠道:“太后命人送来了九匣八十一张画像,够将军烧上半日。”
旋即面上笑意烟消云散,他话音骤亮,“若将军还嫌不足,我毓京还有近千顷的皇宫,不过,”目光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炭盆,“以炭火烧宫室,未免太慢,不如朕即刻命人开府库,将桐油取出奉予将军。”
下一刻,他陡然与姬循雅对视。
声音冷冽入骨,几l乎质问,“将军,意下如何?”
赵珩向来带笑的眉眼此刻丁点笑意都无,仅余些耐心告罄的,厌烦的寒意。
他威势咄咄,压得人心口砰砰巨响,恨不得立时跪下请罪。
帝王高高在上,此刻面对姬循雅的态度,与面对任何一个与他没有分毫关系,甚至说得上厌烦的臣下都毫无差别。
一视同仁。
姬循雅瞳孔剧烈地缩了下。
这种眼神……
御书房内窗户皆大敞,赵珩方才说话不曾收声,令外面守卫的近侍皆听得一清二楚。
燕朗面色惊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