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循雅被他抱了半天,神色中的杀意方慢慢褪去。
怀中躯体算不上多柔软,却很是温热,赵珩有力的心跳顺着二人相贴处一下一下地传来。
砰、砰、砰。
是活生生的,且一时半刻也死不了的人。
经过数月调养,皇帝身上的余毒终于被清干净,他平日吃得不少,又拾起了先前早起练剑的习惯,虽没健壮多少,但也不是二人初见时那么削刻的骨头架子了。
赵珩每日膳食都是他亲自安排,掌心有些粗暴地揉了揉赵珩的腰,姬循雅心情微妙地有些得意。
唇角上扬,却蓦地想到赵珩是为哄他,才这样亲昵地与他相贴,刚刚翘起的一点弧度又被他瞬间压了下去。
姬循雅开口,声音依旧凉丝丝的,“陛下只会对臣心狠。”
赵珩何其了解姬循雅,听他主动开口,便知他已不生气了,至少不像方法才那般生气了,闻言哼笑道:“没良心的刻薄话。”
不等姬循雅出声,赵珩弯了弯眼,抬起脸,摸了摸姬循雅的下颌,只觉触手温凉,像一块柔软些的白玉。
“按卿所说,朕只待卿无情,”赵珩笑道:“如何不算仅卿一人的特例呢?”说到一半,自己忍不住先笑了。
虽然从姬循雅的表情看,姬将军非但没有感觉到他的风趣幽默,反而看起来很想掐死他。
赵珩适可而止,急忙哄道:“朕失言。”
姬循雅阴阴测测地说:“陛下,您今日未免失言太多次了。”
见姬循雅的下颌被自己捏出了道红痕,赵珩凑过去亲了一下,抬眸朝姬循雅很无辜地笑,低语道:“那卿,再原谅朕一回。”
柔软的吐息扑落在皮肤上,痒得人发颤。
姬循雅冷笑了声。
心思一转,忽地想到什么,抬手将狗皮膏药似的黏在自己身上的赵珩扯了下来。
“陛下。”
赵珩听他语气郑重,亦正襟危坐,收敛了满脸欠欠的笑,“怎么了?”
“叶太后方才派人来唤你过去。”姬循雅道:“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赵珩顿了顿。
姬循雅怎么还记得这个事!
“朕打算,”他摸了摸鼻子,“去长信宫。”
迎着姬循雅的视线,赵珩继续道:“朕记得那几个杀手不是说,他们受太后指使来行刺朕。”他微微一笑,“毕竟是皇帝的母后,朕回宫半年,于情于理都要去长信宫看看。”
当时皇帝带着亲贵近臣跑到陪都,却没有带着太后一起,可见这两人母子关系也不如何。
姬循雅道:“臣陪您去。”
赵珩果断拒绝,“不了。”
姬循雅看他,眸光晦暗。
赵珩将桌上还未批的文书推给姬循雅,温言道:“国事繁忙,百废待兴,景宣,”拈起朱笔递过去,“劳烦你了。”
姬循雅垂眸,视线正落到赵珩手上。
手指细长而苍白,宛如根根纤长的枝,而在长枝间,生着朵朱红的,夺目的花。
是,至高无上的王权。
姬循雅接过。
思绪飞快转动,将军看着帝王,神色中无半点被帝王信赖的欣喜,反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他柔声说:“陛下啊,你是将臣当成杀人的刀了。”
朱笔停在他掌心,赵珩伸手,自下圈住了姬循雅的手背,轻轻一握。
笔便被攥在姬循雅掌中。
如同将这九五之尊的尊位,亦攥在掌中。
姬循雅抬眸。
帝王含笑看他,“循雅卿。”赵珩早就想这么叫他,但姬循雅厌烦帝王唤他为卿,他便很少以卿称之,这个称呼轻飘飘地出口,比赵珩想象中的还要好。
还要让他满足。
姬循雅该在他面前,俯首称臣。
虽晚了几百年,但还不算太迟。
赵珩拉近了二人间的距离。
他温柔地在姬循雅唇上落下一吻。
浅尝辄止。
他抬头,笑着哄骗,“朕怎么舍得把卿当成物件。”
姬循雅扬唇,亦笑了起来。
赵珩的话他半个字都不相信。
他也很清楚,自己在赵珩心中究竟算什么。
但对于这样一个多情薄情,视大昭江山远甚于自己性命的帝王,被赵珩利用,未尝是件坏事。
只要他永远有用。
赵珩就永远舍不得,舍弃这把趁手无比的刀。
赵珩刚要起身,却被姬循雅一把按住后颈。
“陛下,军士打仗立功有军饷,朝臣为国操劳亦可得俸禄,”五指慢条斯理地用力,“臣既为陛下操持军务,而今又被陛下委以国政,您要赏臣点什么?”
姬循雅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帝王的脸。
仿佛被凶兽盯上,一举一动都在其掌控之中。
脊骨警惕地绷紧。
赵珩喉结滚动了下。
他沉默片刻,旋即大笑出声。
姬循雅静静地看着他。
看他张口,贝齿洁白间,混杂着一点水红。
二指曲起,一抬姬循雅的下颌。
帝王傲慢地睥睨着自己臣子。
屈尊降贵地掷出恩赏。
“你自己来取。”
伸出一根手指在姬循雅面前晃了晃,“半个时辰。”
……
一个时辰后,长信宫。
叶太后的贴身太监匆匆跑进殿内,至内室前脚步方放缓了,悄无声息地走入。
“娘娘,”他轻飘飘地跪下,“奴婢远远地望见了陛下的车辇往长信宫的方向来,许是不久后就到了。”
闭目养神的叶太后闻言缓缓睁眼。
铜鉴中,清晰地倒映着女人的面容。
叶太后十五岁入宫,而今已不惑之年,她未上妆,面容细腻白皙
,气色红润,秀丽的眉眼中凝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倦意,望之,不过近三十左右的模样。
叶太后道:“倘陛下来了,便让他直接进来。”
“是。”
又二刻,但闻殿外声声“陛下万年”传来。
宫人为皇帝挑起帘栊。
赵珩大步进入内殿。
听到他的脚步声,床榻上的人影虚弱地伸出一只手臂,忙有宫人扶住了她,小心翼翼地为太后身后垫了几个软枕。
赵珩脚步顿了下。
殿中正燃着棠梨香,却遮不住空气里挥之不去的苦涩药味。
叶太后病了?
叶太后坐定,仿佛不堪重负地喘了两口气,唤道:“皇帝来了。”
赵珩上前,“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