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没有知觉,他却将自己的五指捏得死紧,“咔、咔”指骨碰撞,发出悲鸣。
少年时那点不可言说又绮丽旖旎的心思被毫无防备地掀开,有那么一瞬间,姬循雅真的想就此杀了赵珩。
杀了他——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畔蛊惑到。
一了百了!
赵珩看得见,姬循雅地动山摇的眸光。
于是更加得意,帝王如像全天下宣布诏令那般,郑重其事、开诚布公。
“景宣,你我少年相识,曾为友近十载,又明争暗斗彼此征伐了十几年,你很清楚,朕重权,爱权,无论是上一世,还是此世,朕都不会将帝位乖乖拱手让人。”
“景宣,你看着我。”
他道。
竟然是一个温和的命令。
姬循雅不该听。
明明握住赵珩性命的人是他,而非反之,应是赵珩言听计从,应是赵珩曲意献媚。
然而他还是与姬循雅对望。
阴冷,内里燃着烈焰。
大概其中真的有火,不然为何赵珩都感受到了被烈焰烧灼的滚烫?
赵珩看着这双眼睛,一字一句道:“当年朕就是这样看着你,看你在曲江自尽,引火烧船,大火遮天蔽日,如天罚,数日夜不熄。”
话音未落,那只手一把就掐住了他的喉咙!
姬循雅垂首,凶兽恭顺地露出了獠牙。
他温存地问:“您说什么?”
血冰冷而黏腻,在赵珩脖颈上留下道道红痕。
腥气四散,侵蚀着赵珩的嗅觉,两厢夹击,空气迅速地耗尽。
因为窒息,耳边隆隆作响。
可赵珩扬唇,像是生怕姬循雅听不清一般,狠厉地重複:“朕说,当年朕就是这么眼睁睁看着你赴死!”
不顾喉间力道加重,他咄咄逼人“姬循雅,你要杀了我。”
“于情于理,你都杀了我!”
赵珩竭力仰面,去看姬循雅的眼睛。
垂下的乌黑发丝间,他寻到了一双阴冷刻毒的眼睛。
恶鬼一般怨恨的眼睛。
赵珩的亢奋非但不减
() ,脊椎竟如过电一般震颤,他艰涩地喘了口气,质问道:“那你为何不杀了朕?”
话音未落,喉间力道一松。
赵珩本只有双手被高高束起,重心不稳,失去支撑后猝然向前一仰。
“哗啦。”
铁链因他的动作被绷得极直。
但姬循雅不是要放过他。
一把刀贴上赵珩的下颌。
寒意刺骨,还未用力,只轻轻往上一贴,那处肌肤便已洇出血线。
喉结激烈地滚动。
但并非因为恐惧。
赵珩喜驯马,善驯马。
如驯烈马,在马疯狂反扑后,会加速力竭。
最后,筋疲力尽、心甘情愿地垂下头,供人驱使。
“赵珩,”姬循雅喉间发出一声沙哑的冷笑,“我不杀你,是要你看着,你亲手奠定的基业是怎么分崩离析。”
“你既极重皇位,”刀刃游移,沿着赵珩分明的颈线上划,“那便将权柄从你手中尽数夺去。”
刀背轻慢地拍了下赵珩的唇。
不重,但唇瓣实在柔软,还是引得一阵抽痛。
姬循雅眼底一片血红,笑容却越来越开怀。
“我留你活着,是要你受比死难捱百倍千倍的折磨,”声音低哑,因兴奋而扭曲着,“我要你向我低头,向我乞怜,求我,让你一死了断。”
姬循雅笑。
他生得清丽,眉目卓绝,开怀地笑起来,此刻却只令人毛骨悚然。
姬循雅低语道:“你以为我不舍,赵珩,珩公子,”五指扣住赵珩的后首,狠狠嵌入肌肤,“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赵珩抬头,与姬循雅看似平静,实则状若癫狂的眼睛相对。
仿佛不堪其重,赵珩垂了下眼。
漆黑纤长的眼睫如濒死的蝶,双翼无力地下压,轻轻发颤。
似有小刀划过心头,又疼又麻。
姬循雅神色微变,意识到自己心口也随之轰然震颤。
可旋即而来的是不可名状的狂喜,甘美得似蜜酒汨汨淌过喉口。
他喜欢赵珩示弱,喜欢这位帝王脸上流露出的,一切外人不敢见,不可见,不能见的神情。
即使知道这一切都是赵珩为了诱骗他做出的假象,他依旧喜欢。
心甘情愿地,踏入陷阱。
但——刀背倏然下压,狠狠抵住了赵珩这张惯会说甜言蜜语的唇。
岌岌可危的理智回笼,姬循雅冷冷地告诫自己:不要重蹈覆辙。
狂喜与莫大的惶然交错,姬循雅蓦地产生了种很奇怪的感觉。
“若今日不杀赵珩,你此生再无机会!”那声音咄咄逼人,如影随形,在姬循雅耳畔嘶吼:“你难道真要做一条彻头彻尾的狗,乖乖地伏跪在赵珩脚边?”
“千万别放过他!”
“不要!”
姬循雅猛然垂头,眼底红得几欲渗血。
那阴森森的声音消失了。
只余一点残音,像是人濒死前从喉中发出的颤音,前后都听不清了,断断续续,“……要……”
赵珩盯着姬循雅变幻莫测的神情。
赵珩启唇。
冰凉的刀刃随之贴住他的上唇。
这是见血封喉的利刃,赵珩待之,却如待一枝无害的花木。
他轻轻地吻了上去。
森冷坚硬的利刃与柔软湿润的唇舌。
一把刀与一个吻。
反差之大,刺得姬循雅眼眶发疼。
唇瓣擦过姬循雅的手指,明明是温湿的,却灼得他浑身一颤。
差点拿不住刀。
赵珩望着姬循雅,眸光清亮,含着一点无可奈何的,又纵容的笑意。
他开口。
“景宣。”
他诱惑。
“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