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指?”姬循雅听到自己平静地问。
姬循雅的表情太阴森,仿佛赵珩向他讨的不是一枚扳指,而是要生生将他的心刨出来。
赵珩一愣,心道难道那枚翡翠扳指里掩藏了什么朕不知道的机密?
皇帝扬起个笑,明媚粲然得可憎,循循劝道:“将军而今掌天下权,富有四海,天下奇珍皆唾手可得,一枚扳指而已,不如,便还给朕吧。”
赵珩自觉和颜悦色,蔼然得甚至有几分伏低做小。
不如,便还给朕吧。
皇帝清亮含笑的声音入耳,如有实质般地,刺得姬循雅几欲发颤。
喉结激烈滚动,姬循雅唇瓣开阖欲言,又被自虐般地狠狠压下,闭嘴,喉间腥甜翻涌。
“我与七公子一见如故,而今又共同御敌,可谓生死之交,”张扬俊逸的少年人朝他笑道,姿态洒脱地向腰间一摸,却顿了几息——腰间的玉佩在方才厮杀的混乱中遗失,连带着笑容都僵了下,而后马上想到了什么,将拇指上的扳指一褪,送到他面前,“虽是微末之物,但先前经我族大巫祝祷,可佑主人平安,还望七公子不嫌弃。”
扳指搁在少年掌中,玉质洁白细腻,若有脂光,美中不足的是,正中有一圈凹陷,内里苍白无光,隐约泛着一层青,似是后天嵌入。
透过少年人已有几分模糊的虚影,姬循雅看向赵珩,目光不可自控地向下滑,从线条姣好的唇一路游走到赵珩的脖颈上。
一截细挑、羸弱的颈骨,无论用手环住,还是用尖齿来丈量,都恰如其分。
血气翻涌,烧得姬循雅眼底隐隐泛红,他却露出一抹再柔和不过的笑,“陛下,既然已在臣手中,便是臣之物了。”
手背轻慢地贴上皇帝的脸,“岂有拱手让人之理?”
赵珩被冰得一震,先前被姬循雅所能文书激出的火气愈演愈烈,闻言气而反笑,夺他人之物竟还如此理直气壮,姬循雅莫非其实不是将军,而是个土匪?
他皱眉,“将军居然一点不顾惜身份?”
话音未落,眉心便觉一凉。
姬循雅居高临下地看他,动作温柔却不容抗拒地揉开他蹙起的眉宇,“陛下,龙体要紧,”丝丝缕缕吐息擦过,“莫要为了点小事,”为了无足轻重之人,“气坏身子,”指尖无意般地蹭过皇帝气得微抖的睫毛,“臣看着,实在痛惜。”
赵珩:“……”
皇帝面上笑容尚在,话音却有些咬牙切齿,“若真心疼朕,姬将军便快些将扳指还给朕,”他眼见着姬将军面色阴冷,方才刻意装出的婉顺顷刻间烟消云散,然他心气太不顺,直接道:“将军,夺一内侍之物,传出去于将军名声有碍。”
姬循雅的动作猛地顿住。
什么内,姬循雅瞳孔一缩,霍然反应过来赵珩在说什么。
荒唐好笑、赵珩居然为了何谨来质问他的不满,以及一点,连姬循雅自己都猜不到缘由的庆幸顷刻间一起涌上,
姬循雅神色变了又变,最终扬扬唇。
竟露出个笑。
他还好意思笑!
这抹笑落入赵珩眼中,与挑衅无异。
也是,赵珩本不确认他的身份,怎么可能来向他讨一枚早就赠出去,连赵珩自己都抛之脑后的扳指。
姬循雅道:“那枚翡翠扳指?”
赵珩怀疑地看了眼姬将军,“你还拿了旁的?”
姬循雅又一笑。
这笑不似先前那般鬼气森森,反而尽极开怀,其容色本就世间罕有,平日的阴鸷森然,一扫而空,瞬时间,似春水冰消于眼前。
赵珩又顿了下。
这次倒不是气的。
“臣领兵保驾,在宵小之辈眼中与窃国无异,”随意地摸了摸赵珩的头发,因为过于自然顺手,连姬循雅自己都愣了下,“倾国珍宝已入臣瓠中,如何看得上件首饰。”
你看不上方才是在做什么,赵珩想,逗朕玩?
而且听姬循雅的意思,倾国珍宝,莫非他已得到了玉玺?
“那,”
姬循雅收回手,紧紧地压在膝头,“先前燕朗恐他盗取宫中财物,谎称是陛下所赠,便先拿走了,日久事忙,大约是燕朗忘记了。”看了眼赵珩,不阴不阳地说:“陛下为了何谨来责问臣,果真待何谨宠爱至极。”
赵珩淡淡纠正,“不是质问,朕眼下身家性命都在将军手中,怎敢质问将军。”
神色虽冷,姬循雅却没能移开眼。
方才滔天的怒意未能纾解,便转换成了些难以言明的东西,又疼又痒又热。
姬循雅垂眸。
正与抬眼看他的赵珩相对。
还未全然熄灭的余烬仍灼热刺烫。
火星崩裂。
赵珩喉结滚动了下。
下一刻,姬循雅陡然移开视线。
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我方才想做什么?
“臣,”再开口,姬循雅惊觉自己嗓音低哑,“臣明日命人将扳指送来。”
赵珩绝望地闭了闭眼,“将军请,朕不远送。”
姬循雅微一颔首,彬彬有礼但速度极快地起身,下马车。
待确认姬循雅已经离开,赵珩闭眼又睁眼。
赵珩啊赵珩,他在心中深深地唾弃自己,你当真一点救都无。
那是谁,那是疑似姬景宣的姬循雅,这逆臣贼子图谋不轨,不仅想夺权篡位还想挖坟鞭尸!
赵珩痛心疾首,就那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