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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他顿了顿,本想回答自己被掳走后胆战心惊吃尽苦头,若非姬将军相救朕早已身首异处,但,他在永安道时对姬循雅笑得挑衅又得意,无论如何看,都不像被胁迫出宫的小可怜。

眸光流转,若有所思。

脸上的手指逐渐施力,姬循雅只觉指尖陷入了一片柔软的温热当中,他厌烦这种触感,但怕赵珩离开,便没有立刻抽回手。

他微笑着问:“陛下,可想好要怎么骗臣了吗?”

态度放肆,全然不加掩饰。

赵珩心思转得飞快,轻笑一声,道:“想好了。”

伤口不大,但略有些深。

姬循雅瞧着那块还在向外渗血的皮肉,柔声道:“臣愿闻其详。”

赵珩沉默须臾,薄唇微抿。

从姬循雅的角度看,皇帝似乎相当为难。

的确为难,姬循雅很好奇,赵珩要如何解释,他这个生于深宫,出了名的体质清弱的皇帝,是怎么在刺客挟持下,大难不死的。

黝黑冥暗的眼睛望向赵珩。

“陛下。”他温言提醒。

示意赵珩可以开口。

也必须开口。

此时此刻,皇帝身上最为脆弱的所在被他紧紧拢在掌中,若他想,连刀刃都不需要,就能轻而易举地置皇帝于死地。

目光擦磨过赵珩的脸。

原来以生死威胁旁人是件这样有趣,值得他心头鼓噪的乐事,从前姬循雅不以为意,可放到赵珩身上,无论怎么尝,都觉得其味无穷。

赵珩抬头,“将军,朕……”

他声音太轻,还很含糊,姬循雅只听得清赵珩唤他将军。

他松开捏着皇帝脸的手。

不急。

姬循雅之于赵珩,永远都有着无尽的耐性。

若宰杀牲畜,当以利刃。

倘吞吃赵珩,那便要用钝刀,凶器一寸一寸地钉入最柔软的内里,谨慎细致地剃去骨架上的皮肉,最后敲碎骨头,连灰白的脊髓,都要吮吸得一干二净。

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下。

或许是因为他在赵珩身边扮程玉扮得太久,已不太习惯说话,亦或者今夜吸了不少冷风,喉头涩痒得厉害。

他目光幽暗,落在赵珩的脖颈上。

还有丝血外渗。

艳处极艳,洁处极洁,两种反差极大的颜色,在赵珩身上却不显突兀。

一点若有若无的腥甜侵蚀着姬循雅的嗅觉,他忽地想到,在走投无路时,人血也并非不可啜饮。

况且赵珩身上旁人的血早已被他擦去,皇帝脖颈洁白,生着数道淡色青筋,咬上去,似能缓解焦渴。

姬循雅想,若赵珩编造出的理由他不满意,今夜他就将赵珩的血放干净。

“陛下,还不打算开口吗?”姬循雅轻声询问,他嗓音本极清朗,因为渴,听起来便有点沙沙的,小刷子一般刮过耳廓。

赵珩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莫大的决心,他道:“朕说。”

话音未落,指尖寒光一闪,赵珩骤然发难,倾身向姬循雅扑去!

他气力不足,但好歹是个骨架高大的青年人,不重,却也不轻。

姬循雅本在专注地研究赵珩脖子上哪块骨节更好下口,赵珩表现得过于虚弱,连他的戒心都放松了两分,防备不足,下一秒,眼前景致顿时颠倒。

砰。

马车内传来声响,似有什么东西重重砸落在地。

守在外面的军士面面相觑,有人低声道:“燕大人。”

燕朗绝望地闭了闭眼,慷慨赴死一般地上前,敲了敲车壁,“将军,陛下,可需臣等过来吗?”

姬循雅抬眸,小扇子般长且密的睫毛开阖,先看见的是,近在咫尺的,赵珩的脸。

他扬唇,慢慢地笑了。

赵珩皱了下眉。

他一直很好奇,姬氏到底如何教育儿孙,能把好好的后代都养成这幅阴郁渗人的模样。

“将军。

”赵珩轻声唤道。

与此同时,锋利的箭簇狠狠抵上姬循雅的喉咙,似乎在提醒姬循雅谨言慎行。

“不必。”姬循雅温和地回答:“我与陛下对谈,需你进来作甚?”

燕朗犹豫几秒,示意众人向后退了退。

赵珩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姬循雅。

眼前人,逐渐与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的人像重合。

姬循雅的语调似是感叹,“陛下好忍性。”

赵珩笑,亲亲热热地回答:“将军谬赞,论修心,朕不如将军。”

姬循雅笑。

不知为何,他笑得好像比刚才更开怀了些。

赵珩心道什么毛病,难道真有人比起做刀俎,更愿意为鱼肉任人宰割?

喉结滚动,时不时撞在箭簇上。

赵珩不以为意,他不像姬循雅将凶器往里按,箭簇划过皮肤,最多出几道伤口,疼而已,他相信姬将军能忍。

“姬将军方才很好奇,朕为何与传言中的羸弱不同,是吗?”

姬循雅轻轻颔首,秀色的唇瓣微扬。

纵然受制于人,他的目光仍毫不收敛,赤—裸地、放肆地、游走过赵珩全身。

他回答:“愿闻其详。”

赵珩不太喜欢被人这样看着,警告似地把箭簇往里怼了怼。

一缕艳红立时自铁器深陷处渗出。

赵珩一只手拍了拍姬循雅的脸,他很白,那一耳光赵珩打的不重,还是在他脸上留下了个微红的印子。

赵珩手顿了下,“姬将军,莫要忘了朕的身份。”

姬循雅唔了声,将视线凝在赵珩脸上。

他眼睛生得实在奇怪,眼珠那么黑,却丁点亮光都不见,专注看人时,一片深不见底的纯黑,仿佛蛰伏着某种凶兽,能将人整个吞进去,嚼得骨头渣滓都不剩。

被他这样看着,让人脊背都发麻。

赵珩心道,多此一举,还不如方才。

皇帝伏下身,几乎要贴上姬循雅的嘴唇。

他微笑着解答了姬将军的疑惑,“因为朕不是皇帝。”

姬循雅眼中似有情绪翻涌,但赵珩看不清,也懒得分辨。

“朕不是他们的皇帝。”赵珩道。

姬循雅凝望着赵珩,良久,露出个宽容的微笑,“陛下的意思,臣愚钝,不明白。”

神情柔和,如健全者在看疯人呓语。

手轻拍了两下姬循雅的脸。

皇帝含笑看姬循雅,笑意温存缠绵。

像个可望而不可即的诱惑。

姬循雅垂眼,只觉喉内干哑得几乎要烧起来了。

“别装傻,”皇帝在姬循雅耳畔低语,“你知道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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