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事因全部理清,连齐盛消失魂魄的位置都已推演出来——就在身后的巡山之中,临到最后关头,唯一能够提供帮助、救回儿L子破解家族诅咒的天师竟卸任,对于齐家明来说,就像沙漠里的渴水之人眼见清泉,走到尽头却发现只是海市蜃楼,一时间心态失衡。
随行而来的齐澜精力体力比其父都要更好,情绪还算稳定,和虞妗妗走到一边轻声道:
“虞大师,我能问问……”
话到嘴边,他又停顿不知怎么启口。
虞妗妗掀开眼皮:“你是想问我什么不祓除诅咒、见死不救,想问我是否听了邬家的遭遇而认为你们齐家人和尺古村的村民不值得救。”
齐澜难得露出些窘迫。
“你想多了。”
人心人性难测,对和错更是各有立场各抒己见;
如何评判功过,在人间要看法律,到了地府也得由阎王殿来决断。
虞妗妗幽幽道:“最开始我愿意接你们齐家的委托,一是齐盛与我有几l分缘,二是我对此有兴趣且有利可图——”
她直言自己此行是为了高昂报酬,话锋一转又道:“可依照我入山、近距离接触大山龙脉反馈的感觉来看,这件事的危险程度远超出最初的评判。”
尺古村之行,绝不是没有生命危险的A级任务。
查明因果再用天师府的衡量标准重新评判,少说也是S+级别往上的凶险程度。
虞妗妗:“邬雪默借了山势,那么要破邬式守山人一族的诅咒,势必就得动龙脉。”
所谓龙脉,便是一方地界和山川人流之气汇集凝结成的灵,是大山的核心和决定山脉繁荣或贫瘠的根本。
其灵成型便为龙形,以山体为龙身,含砂抱水吞云吐雾,贯穿山脊辐射南北,影响深远。
每朝每代的发源地和首都都必定有龙脉,这两地的龙脉兴衰,甚至能够决定当朝的国运好坏、改变数以千万计百姓的人生。
故而凡历代王朝的帝王,都会斥资寻找玄门方士充当监天官或者国师,推演天机并维持国运;
其中较为主要的一种方式就是‘监山气’。
以山气的荣衰,推演国家的兴败。
一旦监天官监测到本朝的龙脉有异,就会上报朝廷,并想尽办法挽救,从布阵到用活人生祭无所不用。
哪怕不为家国运势,过去的王侯将相们也认为:
‘死后葬于龙脉的穴星之中,能够汇集整座山与山周围的人运滋养墓穴尸身,保证尸体千年不腐,更能存住这股山的灵气福泽后人。’
在风水大家杨筠松所著的《撼龙经》中,便记载着:
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
关门若有千重锁,定有王侯居此间。
其中的‘缠山’,说的是龙脉起顶于父母山,蜿蜒的山脊就是‘龙’的身子,盘踞缠绕在群山上形成环抱之势;
是为‘缠’。
龙缠在山(),抗歑?葶?豔???媀蹎煜协?()?[()]『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在风水堪舆中,被称作‘藏风’。
至于千重锁中的‘关锁’则是锁水口。
水脉位置不同,会成型的风水局也不同,不过<风水大局百分之七十都在江河山川附近>是被相师广为认同的一种风水论点。
山缠,风藏,水锁,则龙脉生、山气活。
从术士的角度来看,龙脉似生非死,可称为灵物,是规则之力下人道界内被允许孕育的力量最强盛的一种存在。
大多时候山的龙脉就是‘死’物。
它们常年沉寂,没有实体也无法脱离大山,千万年来顺应自然,随着朝代和本土人文环境改变而强盛或兴衰。
哪怕有帝王将相在龙脊上挖坟眼、有江湖术士开穴布阵,破坏了山体风水损伤灵的本体,它们也恍若未闻,像悄然孕育出那般再平静地消逝湮灭……
可眼前的巡山不同。
虞妗妗一踏入大山,就能感觉到山气不正常的翻涌——巡山的龙脉是‘活’的!
她深入巡山时,曾在临近山顶的土路尽头,看到了一座破败落尘、连门都腐烂倒地的山神庙。
庙里供奉的‘山神’,就是一条卧于高台的盘龙。
尽管几l十年无人擦拭、点香祭拜,导致龙身原本鲜亮的躯体大面积掉漆,龙尾巴尖也断了一截,却并不妨碍她抬起头望向瞪视的龙神目时,从中看出一缕令人心悸的‘气’。
根据这些蛛丝马迹以及伏灵获取的紊乱记忆,虞妗妗推测,巡山的龙脉成型时间不超过千年。
很可能在邬氏一族兴起于当地很久,它才在祭祀与守山族人的期许中,从深山之脊诞生。
千年前的邬家先辈,很有可能在某次祭祀活动中,感应到了山中新生的灵,发现山中的动植物和天然物资异常旺盛。
她们并不懂什么是龙脉,把这一切的变化、以及她们感应到的‘气’归结于山神显灵了。
从那之后,在邬氏一族的引领下,周围的村庄口口相传,都确信巡山之中有山神。
山神庙也是在邬家的带领下,在大山中建立起来的。
自此数百年的时间里,邬氏一族谨遵祖宗教诲供奉山神,就这么一代代流传至今。
又因为这座山神庙就是为了巡山龙脉所建,原本无实体无形甚至无生命的龙脉,竟能隐隐存于山神庙的龙神相中。
它在邬族的守护中‘活’过来了。
此地的奇特之处,可以说是千万年来华国境内独一份。
也正是以上种种原因,邬氏一族的地位在本地才尤为重要。
龙脉诞生于她们族人的守护与祭祀歌颂,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享受邬族的供奉,就像雏鸟天然地亲近睁开眼看到的对象那般亲近邬族。
只要邬家的人进入大山,就能获得比其他村民更多的物资,更肥的猎物。
同时人类的寿命和亘古不变的大山相比又太短暂,一代
() 代死亡又新生的邬女,从还在吃奶时就被母亲抱到山中,在山神庙中祈求‘山神’保佑。()
祙????晛?炍????瞍浹?葶?????煜?蚀??し呙??N?衛???煜げ艗艗??g???沄蹎?煜剟‘煜幹’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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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代如此,母系家族的血脉传承生生不息。
对于默默看着每一个邬女从出生到死亡的龙脉来说,这些守山人更像是晚辈,是大山的女儿L。
它的孕育和成型也早与邬氏的家族史早已融为一体,相辅相成。
因此当邬女惨遭不测时,本该‘无欲无求’‘作壁上观’的龙脉,也显化出了明显的情感倾向,甚至参与到了世俗事中。
这是极其罕见、且十分震撼的情形!
同时也危险至极。
“诅咒需要付出代价,越是威力强大范围广的诅咒要付出的代价也更惨痛。”虞妗妗抬眸看着绵延山体的方向,那里仍有散不开的乌云密布,令她眉头不自觉拧起:
“邬氏一族虽出身祭司,却没有正统的传承、没有习修过任何术数,充其量有点特殊体质,比如能看到魂体能感应到‘气’的流动……加之邬氏衰微,实际上的女性后代最终只有邬雪默一人,她最有分量的诅咒筹码也不过是自己的一条命、以及女儿L和族群的仇恨。”
“而这些代价、这份力量,远远不足以支撑这份笼罩全村百千人、持续几l十年甚至会更久、且夺走了无数村人后代性命的诅咒……”
结合巡山混乱混沌的山气,以及因无名业障而导致的山中植被减少、动物性情躁郁……答案呼之欲出——
真正支撑着尺古村诅咒的力量,来源于傍附的这座巡山!
也就是巡山的龙脉。
村民们口中的‘山神’。
虞妗妗想,看到山的孩子被她们保护、帮助的村民欺负,比任何地界的龙脉都更像灵物的巡山应该很愤怒。
可龙脉是山的脊骨,有形而无实体,也无法脱离大山,有山气却只能包容万象,不能化为攻击他人的武器。
它在深山中的怒吼无人能听到,也无法伸出援手拯救这个传承了千年、伴山而生的族人。
直至邬雪默用自己的生命和灵魂活祭,设下了惨绝人寰的诅咒,大山的愤怒才得以倾泻而出。
是巡山的龙灵在支撑邬家诅咒的运行。
虞妗妗甚至猜测,设下献祭诅咒、本应该魂飞魄散的邬家人的魂魄,应该也还存在于巡山的迷雾中——
大山的龙脉护住了山的孩子,替她们挡住了天谴和业障,像掠夺那些被诅咒的村民的灵魂一样,将她们隔绝在外界无法探查的山地。
只不过对于前者是禁锢折磨,是惩罚,让那些村人无法超生;
对于后者则是保护,防止邬女的灵魂离开山界被天谴劈碎。
仔细解释完这些推演结论,虞妗妗继续说道:
“我询问何胜利的时候,你们刚刚也在旁边都听到了,
() 他说邬雪默的坟墓曾经二动过。()”
“內???趇葶?獼??????詢祙豔獙?L??⒄葶????虎???蕛??葶し镞??鱧????????N?內し葶蕛?桑???佗???????煜葶內彗彎?????聣??衟?內???葶???し????祝????蹎內?衟?彗鍘?????葶??()?『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这其中唯独没有邬家母女的尸骨。”
82年末那场泥石流过后,给村子带来的打击是巨大的。
安置好活人和伤患,大家就要挖泥铲地处理死人。
不仅要埋葬新死在洪流中的村民,还要给死去被冲出尸骨的亡亲捡骨。
在此期间,村民们不知是有意还是心照不宣,试探着刨开了邬家老宅附近的地。
可直至全村都被修缮完毕,依旧没有人发现邬家母女被水泥和糯米浆塑封浇灌的尸骨!
要知道糯米浆冷却凝固后,是非常坚硬牢固的塑封之物;
古时候很多王侯将相的坟顶就是用这种东西浇灌封顶的,比水泥还牢固。
哪怕千百年后的盗/墓/贼想要开盗洞,也需得准备炸药,才有可能炸开这种糯浆封顶。
按理说,邬家母女的尸骨要么和其他坟骨一样,被冲到村里了,要么就沉在原地,不可能凭空消失。
但哪怕村民们掘地二尺,就差把整个村子翻一遍,也一无所获。
为此很多村民惴惴不安。
一时间‘邬家母女的尸体已经变成了僵尸,躲到了山里随时可能进村杀人’‘泥石流就是邬女尸变引发的灾祸’…这样的传言,在村中传开,搞得那段时间人心惶惶。
村人们日出才作,不到日落就回家,没几l个人敢上山;
还有一些村民干脆就搬到县城去了。
留在村里的人等了几l个月也没碰见什么僵尸,才渐渐放下心来,继续进山采摘捕猎。
虞妗妗道:“那么沉的浆石人骨不可能凭空消失,只有一种可能,邬家母女的尸体在山体滑坡的冲击下,反而‘逆流而行’,被冲到了大山里。
是巡山召回了她们的尸骨、让她们葬于深山中,是为保护。”
“偏偏邬雪默是活人生祭、皮肉脱骨流血至死的,她的怨恨最深死得也最痛苦,是尺古村诅咒的核心和破局节点,想要破除诅咒就必须找到她的尸骨。”
“现在她和邬采萤的尸体就在巡山深处,更甚者在巡山龙脉的穴眼,你们想要拿到她的尸体,相当于要动整个龙脉、和眼前的大山为敌。
届时整座山的愤怒都会汇集于闯入者,最轻的下场是只存在于深山中的猛兽倾巢而出,前仆后继要撕碎来者……”
话语顿了顿,虞妗妗轻轻摇头:“至于严重的下场我也说不好,因为在此之前,从没听说过山之龙脉会因世俗事震怒。”
“具体的后果虽不得知,但插手之人惹上此事的因果业障,是必然之事。”
“我想不仅是我,任何一
() 个有点手段的方内术士,面对这么棘手的情况都要再二犹豫。”
简而言之像他们这种大妖、以及人类中道行深的术士,都是要远离城市、在山中闭关静修的。
相较于城市中斑驳的‘气’,旷野和山脉的气流更干净,也蕴含着更多的能量。
而这股能有利于术士精怪进修的‘气’,恰恰和他们所处地的龙脉、环境息息相关,甚至由龙脉主导。
那么山之龙脉本身有多么深厚的能量,就不难理解了。
连龙脉这种天道自然衍生的灵,在此事件中都遭受了强大的业障,虞妗妗不敢想象如果她进山挖龙脉、抢夺邬氏母女的尸体会有什么后果。
一方面她要承受巡山龙脉之怒,另一方面她插手此事,相当于沾染了邬族与尺古村的因果业障。
稍有不慎,就会遭到反噬。
她猫妖一只,单枪匹马,可没有满山的生灵来抵消硬抗这些负面影响。
怕是辛辛苦苦东奔西跑了一年攒下的功德、好不容易恢复大半的灵魂与融合的肉/体,都要被那业障击垮到最初,甚至更危急的地步。
和这些毁坏她根基、甚至安危的后果相比,齐家再给多少个二百万,都无法弥足。
故而她果断作出了和前面天师相同的决策——即刻撤出此事。
听完她的话,齐澜的面色才是肉眼可见地差了下来,半晌他嘴唇蠕动,轻声问道:
“虞大师,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虞妗妗一耸肩:“世界之大能人辈出,我不行不代表别人不行。”
“你可以联系天师府,问问他们那边有没有人愿意赶过来,挖龙脉寻尸,助齐家解决诅咒。要尽快。”
齐盛最后的灵魂归位时间,是次日清晨7点至9点。
也就是辰时之间。
因为古人认为,地支之二的‘寅’代表万物生气的开端。
一年之春起始于寅月,素有‘建寅之月为岁首’这么一说;
春季的末月是地支之五‘辰月’。
而一日中生气最旺盛、达到顶峰的时间也正是辰时,所谓‘紫气东来’指得就是这个时间段。
辰时未过前,齐盛的肉/体中仍压着一口生气,使得与魂魄相融。
只肖辰时一过,身体中的这口‘气’就会随着散去的紫气烟消云散,届时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活不了齐盛。
哪怕找回他的魂魄,也只能送他去地府轮回。
齐家要找天师相助,虞妗妗觉得悬。
如今诅咒真相水落石出,来者必得是接受了一旦插手就将命悬一线九死一生的结局,她不认为有术士能为了钱做到这一步。
“好,我明白了,详情我会和我爸讲清楚……”齐澜顿了顿,歉疚道:“我父亲这两天压力太大,有不周到和冒犯之处,还望虞大师见谅。”
“谈不上冒犯。”虞妗妗摇头。
齐家明的情绪失控不难理解;
心中完美的慈父形象破灭、幼子命危……只这些还不会让一个久经商场的大贾失态。
他最根本的焦虑,应该来源于全族倾灭——包括他本人生死的威胁。
颓丧了片刻,压住情绪的齐家明听完长子的转述,便冲虞妗妗颔首致歉,并即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天师府南城负责人韩有恭的电话。
不等听完,电话另一头的韩有恭惊道:
“龙脉?!”
“齐先生您确定吗?会不会是搞错了?”
虞妗妗听力极佳,走近接过手机:“他没说错,我勘查的结果就是如此。”
韩有恭:……
也算见过不少大市面的四等天师陷入久久沉默,半晌:“虞小姐,你……”
“我不能,我不干。”
韩有恭很头痛,只能勉强安抚道:
“齐先生,这事发突然,并且也是我闻所未闻的现象,我得先向上头汇报情况,并帮你询问是否有府内登记在册的天师可以接任。”
齐家明:“韩师父,我儿L子等不起了!”
韩有恭迭声道:“齐先生你放心,我一定尽快!麻烦再让我和虞小姐说两句……”
饶是齐家明心里再急,这种僵局下也只能等下去。
就这么焦急等候了近五个小时,天色都已然暗淡无光。
临近晚上十点,尺古村内外一片寂静,两俩越野车终于打着灯,出现在了颠簸的村路上……
————————
引擎声将至村外,陷在村长何福斌家软旧的沙发内假寐的虞妗妗便掀开眼皮,略一抬眸,巴掌大的脸掩在高领下:
“人来了。”
除了她,一屋子老少在这漫长的等候中,都坐立不安。
尤其齐家父子,心火焦得齐家明嘴角都冲起一个泡。
闻言他撑着桌面起身,“谁来了?是韩师父吗?”
下一秒他的手机嗡嗡震动,接听后正是韩有恭:“齐先生,愿意出手的老天师已经到村口了,他们是从外省坐专机赶来的,你们可以去村口接应了。”
“好!好!我现在就过去!”
说完他便火急火燎地出了门,往村口去。
虞妗妗最后起身,扯了扯线衣下摆,慢吞吞跟在齐、何几l人身后。
刚到村口,在没有路灯、只余天际月光的光线下,她瞧见一行六七人正走进村子。
他们将一名个头矮小、踩着布鞋穿着青衣的老头簇拥在前头。
迎上去的齐家明凑近,看清来人那面覆大片乌青胎记的衰老面孔,登时一怔:“……是您老啊!”
他记得这人。
昨日在老家重起他父亲齐国安的祖坟时,就是这位被称作‘桂老’的奇人异士,带走了已经毒化的他父亲的尸体!
桂老臭着一张脸,斜视着齐家明:“可不是,来收拾你祖宗留出来的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