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猛然拉开,赵婷婷不自觉退了一步;
看到开门的王安惠紧绷着脸,怒气冲冲死盯着自己,她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王姐你怎么气成这样?是不是小龙他捅了篓子、给你添麻烦了?”
听到母亲的声音,赵先龙‘哇’地一声冲到门口,扑进赵婷婷怀里:“妈妈!有坏人!”
一头雾水的赵婷婷正想询问到底出什么事了,就被邻居王姐一把揪住袖子:
“赵婷婷,我们家没得罪过你吧?要是我和老胡哪里做得不对、晨晨惹你生气了,你完全可以告诉我们,你怎么能对晨晨那么小的孩子下毒手?他可把你当成最亲近的阿姨!”
“你说,晨晨被鬼勾魂、天天晕倒是不是你做的?!”
王安惠情绪很激动。
怕妻子吃亏,胡铄也赶忙起身走过去。
听到邻居的质问,赵婷婷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听明白王安惠在怀疑自己,认为她儿子胡晨这段时间的身体问题,是自己在害人。
她当即皱眉,觉得荒唐:“王姐你听谁说的?我没有害晨晨!”
“咱俩好得像姐妹,我把晨晨当半个儿子看,怎么会对他下手?到底是谁在乱嚼舌根,你告诉我!”
说到这儿赵婷婷也生气了,神情冷下来,看着阴沉沉的。
她只是年纪轻,在熟人面前笑脸相迎,对外人可是颇有手段和脾气的神婆。
听赵婷婷语气笃定,王安惠心里也打了鼓:
难道是小师父算错了?不会冤枉小赵了吧?!
她和丈夫胡铄犹犹豫豫,不由扭头,赵婷婷眯着眼顺着两人的视线,看到了他们家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一对男女。
“是你俩胡扯、给我泼脏水?”
胡铄尴尬摸摸鼻尖,“小赵你先别生气,进来坐,也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咱们面对面说清楚。”
于是赵婷婷拉着儿子,也坐进了王安惠夫妻俩的家里。
场面一时死寂。
祝檀湘仿佛感受不到僵硬的气氛,脸上带着和煦得体的笑容,主动向赵婷婷伸出手:“你好赵小姐,久仰大名。我姓祝,喊我小祝就行,是虞大师的助理。”
赵婷婷理都不理他,只目光不善地盯着虞妗妗:
“我不管你们是来砸场子,还是招摇撞骗,今天不给我个解释这事没法收场!我姓赵的在这边给人看了七八年的事儿,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荒谬的时候。”
语气带着浓浓威胁。
祝檀湘也不恼,笑眯眯把手放下。
“收不了场?”旁边一直瞧着自己指头尖的虞妗妗这才缓缓抬眼,瞳孔逐渐聚拢:
“凭你身上背的那个老‘烟魂’?她还不够格。”
只这一句,赵婷婷面色骤变,顿时没了风轻云淡,差点从沙发上站起。
强行抑制住心里的震惊,她语气拔高:“你能看见?!”
她
家里的老祖宗有道行,藏得深;
从来没有人只见她一面,直接点破她的真实情况!
赵婷婷顿时明白,眼前的年轻女孩并非骗子,本事还很深!
她语气收敛,依旧不愉:“既然是同道中人,那就是故意针对我、上门挑事儿呗!”
虞妗妗有些无语,她又不是闲着没事做:“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看出什么就实话实说。”
“胡晨之所以跑魂严重,就是被你身上供着的‘烟魂’所害。”
人有三魂七魄,灵魂也有诸多分类。
人还没死,魂魄因为某些原因从身体里跑出来,叫‘生魂’。
人死了魂魄被勾魂使引渡到地府,上了名册等待投胎,叫‘阴魂’。
死后若心中有怨恨、执念,不愿意去地府报道,想留在阳间复仇害人,这种才叫鬼,又分怨鬼、厉鬼…等等。
还有一些特殊的鬼魂,它们没什么执念仇怨,单纯不想轮回投胎、再世为人,就会想尽办法踏入修行,一旦修出道行就算是鬼修。
民间称这种鬼魂为‘清风’,也有直接叫‘鬼仙’‘清风仙’或者‘阴仙’的。
所谓‘烟魂’,就是‘清风’鬼仙中的女鬼,男鬼被称为‘悲子’,东北现在更多叫‘碑子’。
赵婷婷的身上,就跟着一个老‘烟魂’。
有道行的鬼护着她,难怪她先前态度刚硬。
“不可能!”赵婷婷当即否定:“我家老祖宗和晨晨无冤无仇,她怎么可能害一个小孩子?!再说我们两家相识已久,老祖宗早就认识晨晨。”
虞妗妗语气平淡:“你儿子被那个老‘烟魂’护着,身上打下了烙印留下了她的阴气,我今天下午才同她交过手,不可能感应错。”
“你说你不信、说胡晨不是你害的,那我问你,胡晨的八字轻‘窍位’通这件事你为什么没告诉他父母?这种小毛病,你供的‘烟魂’不可能看不出来。”
屋中再次沉寂下来,赵婷婷紧紧皱眉。
半晌她看了眼王安惠夫妇,干巴巴说道:“好吧,我先承认是我对不起王姐,还有胡哥…我之前说了谎,不一定是晨晨身体没毛病,是我看不出来他到底有什么问题……”
“你既然知道我是供‘阴仙’的,应该也清楚,像我这种借‘阴仙’看事儿的神婆神公自己哪有多少本事,还不是靠着‘阴仙’指点,才能混两口饭吃。”
赵婷婷瞅着虞妗妗,语气生硬。
这一点她没撒谎,供‘阴仙’可以简单理解为‘请鬼上身’。
被上身的人有没有玄学能力无所谓,他们主要靠上身的‘阴仙’,自己只是‘阴仙’说话、在阳间行走的载体。
‘阴仙’道行越深,能帮人看的事儿就越多,看得也越清晰。
这种供‘阴仙’的行为往往互利互惠——神婆神公得到钱财,‘阴仙’得到供奉香火和功德,可以更快地提升道行。
只是与鬼共事说出去不太好听,容易
被正道和普罗大众当成邪门歪道。
赵婷婷对外从不提她在供‘阴仙’,也不能提。
一旦让来寻求帮助的人知道,她本身并不懂玄学术数,威信力就会大打折扣。
因此王安惠夫妻俩带着晨晨找上门时,她什么都看不出来,又没法和他们明说。
赵婷婷苦笑道:“王姐,这些年你对我们孤儿寡母多有照顾,我要是害了晨晨,那不是良心被狗吃了?你带孩子一来,我就请老祖宗帮忙,但她老人家迟迟没请出来,我又不能给晨晨乱断,索性什么都不说。”
“后来老祖宗出来,我还专门又问了晨晨的情况,她说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小孩儿身体弱,我才没放心上……”
现在想想,老祖宗那天怎么都请不出、以及提到晨晨时她满脸不耐,的确奇怪。
难道真的是自家老祖宗害了晨晨?!
思索良久,赵婷婷起身严肃道:“这样吧,今天这事儿我也想弄清楚,你们跟我回家,我直接请老祖宗出来对峙!”
虞妗妗和王安惠夫妇都欣然同意。
一行人又起身往隔壁去了。
刚踏入赵婷婷家门,虞妗妗就闻到了一股子沉香气味,说明她家中常年熏香供香不断。
客厅空旷,几乎没摆任何家具,一张专门定做的巨大帘布从客厅天花板垂下,把房间一分为二,外面地上摆着几个旧蒲团。
如果有求上门来的人,赵婷婷就会让他们待在帘外,自己在帘内,没有见面的必要她根本不露面;
也是怕‘阴仙’上身后,被外人看出端倪。
“小龙,你带弟弟在卧室里玩儿,妈妈和王阿姨说点事。”
把两个孩子送进屋里,赵婷婷才深深看了眼在场其余人,拉开了帘子。
虞妗妗顺势看去,只见帘内的摆设极像供桌供台,规格很高。
用明黄和深红交织的麻木铺在台子上,台两边依次摆放数碗瓜果、点心,甚至还有白酒,中间放着个小鼎插着冉冉点燃的香。
所有供品之后,是个木制的简易神龛,龛里立着一块刻着字的木牌。
上面写着:‘汝南溪石镇赵家二十二代女:赵有弟’
这供奉的‘赵有弟’,应当就是赵婷婷身上的老‘烟魂’。
只看了眼供台和木牌,虞妗妗便道:“我听你叫她老祖宗,还有这供牌上的名字、你与你儿子身上同她有些相似的气息,她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长辈吧。”
赵婷婷点头:“大概七年前,她主动找上我,说是我爷爷的姑姑。我出生时她早就去世了,所以以前没见过她,也没听说过还有这号亲戚。她让我喊她老祖宗。”
“她说我们赵家就只剩下我这一支了,看我过得拮据,所以来帮我,给我家当保家仙。”
虞妗妗轻嗤一声,“保你是假,要占你的身体给她提供修行处所、搜刮香火才是真吧。”
赵婷婷抿紧唇,没有否认。
刚开始被赵有弟找上
,她才结婚一年多,正值工作顺利婚姻美满。
甫一被赵有弟缠上,差点被鬼吓死不说,哪里愿意放弃原本的幸福人生去当什么神婆?
她拒绝了赵有弟,却没想到赵有弟根本就没给她选择的机会。
那段时间她天天倒霉、事事不顺,直接被公司开除,丈夫也因意外手臂骨折,原本幸福的小家笼罩阴云。
赵婷婷心里清楚,这是她那所谓的老姑奶奶干得好事,为的就是给拒绝她的自己一点教训。
她实在没法,就把这事儿和丈夫说了,没想到丈夫竟劝她同意:
‘婷婷你看咱们家的惨状,人怎么可能斗得过鬼!我倒觉得你可以同意她的要求,当神婆挣钱还快,她还是你老姑奶奶也不会害你……’
在赵有弟的手段逼迫,以及丈夫的劝说下,身心疲惫的赵婷婷最终点头同意,放弃了她喜欢的职业,愿意供奉赵有弟的阴魂、当神婆。
从那之后,她在赵有弟的帮助下给很多人看过事,家里也的确快速富裕。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挣到了一百万,直接在南城这个一线城市付了房子首付。
直到她怀孕、生下了儿子赵先龙。
怀孕之前,赵有弟就和他们夫妻俩谈过,如果赵婷婷生下一个男孩儿,就必须让孩子姓赵、算在赵家名下继承香火。
这也是她找上赵婷婷最主要的目的:‘婷婷,我们赵家就你爷爷一个独苗,他生了俩儿子,本来指着你爸和你叔那俩兔崽子开枝散叶、壮大赵家香火,结果一个搞什么丁克四五十岁生不出三瓜俩枣,一个呢又只生了你这一个丫头片子。你再不给赵家留个子嗣,我们老赵家就彻底断子绝孙了啊!’
这理所当然把她当成生育工具、以及重男轻女的语气,当然让赵婷婷十分不爽,甚至心中抗拒。
但她又怎么反抗得了呢?
丈夫倒是点头同意得快:‘没问题老祖宗,我和婷婷生俩男孩儿,咱们两家不就一人一个么!’
赵先龙顶着赵有弟和丈夫的期待出生,被赵有弟如珠如宝地护着,没想到长至两岁,还是学不会说话。
带去医院一查,查出智力障碍。
之后的辛酸难以言喻。
明明当初是丈夫撺掇她同意赵有弟的要求,真做了神婆,丈夫心里又百般嫌弃,从不和同事提起她不说,有一次看到赵有弟上她身时她全身抽搐、两眼翻白的样子,吓得当天晚上要和她分房睡…伤透了赵婷婷的心。
现在赵先龙查出问题,他又急哄哄要二胎,根本不管孩子这么小没人管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