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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堂二楼,宴会厅。
光影浮动。
红色幕布慢慢从舞台两侧升起,歌舞剧演员穿着繁复的演出服,轻启歌喉。
观看歌舞剧的人很少,简单一条长桌之隔的舞池中心,另一出戏剧正在上演。
高高在上的少爷们挑选着看中的羔羊,邀请对方共舞一曲。
无数双惊慌的眼睛尚未收回,便被迫滑入舞池,僵硬的旋转着,人群发出嬉笑,“看这群特优生,真有意思。”
“那个不是西兰家族的小少爷?听说西兰家族马上就要破产,连小儿子都保不住咯……”
人声隔着台阶,传不上高台。
牌桌左右,侍者端着托盘恭候,操牌手安静站在牌桌一角。
法比安收回目光,今晚的晚宴由他呕心沥血策划,现在已经被毁了。当纪彻、路易和傅启泽联手出现时,无论其他人内心如何做想,有他们三人在,法比安注定只能低下头做人。
“黑桃3。”纪彻翻出一张牌。
法比安连忙敛下心神,打出草花5。
路易和费祎接连出牌,两个人显然都心不在焉,桌面相隔甚远,深绿色桌布颜色浓郁,路易脸上含着浅淡的笑容,费祎面色苍白、几乎快要僵硬成木头。
……丢人现眼。
法比安眼神阴沉了一瞬。
站在纪彻身侧的操牌手道,“纪少赢墩。”
他将场上四张牌收拢,放在纪彻手边。
纪彻低垂着眉眼,散漫靠在沙发内,深黑夹克领口拉至下颌,他整个人冷冽而又漠然,修瘦指骨间转着一张牌,牌面若隐若现。
法比安深吸一口气,再次打出一张牌,被他不咸不淡地将吃。
一晚上从德扑打到梭.哈,再从梭.哈打到桥牌。
法比安已经记不清自己输了多少筹码。
他甚至不敢赢。
一些明显优势的牌局也要被他绞尽脑汁喂给乱打一通的纪彻,情绪濒临爆发,却又不得不牵起笑容继续作陪。
“继续,”法比安朝荷官抬手,“下一轮。”
荷官上前洗牌。
纪彻脸色很淡,看不出他对牌局的结果满不满意,他在喝酒,法比安偏好浓度高的酒精,比如威士忌、白兰地,冰杯内盛着浅浅一层褐色酒液,味道辛辣。
纪彻只喝了一口便放下。
法比安扯起笑容,问他:“下一轮还打桥牌?”
“输牌的感觉怎么样?”没急着回答,纪彻转着酒杯,问他。
法比安感觉气血上涌,输就算了,现在还要被人嘲讽,他强撑着笑,“还挺好玩的,下半年我就要去迦蓝念书了,有机会跟你和路易打两把牌,我自然要奉陪到底。”
路易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又似乎没听见,他左手佩戴着宽大古朴的尾戒,撑着下颌,金发柔顺的半垂,依然噙着笑意。
费祎被他看的身心发冷,如同被一只色彩斑斓的毒蛇盯住,低着头不敢作声。
“确定吗?”纪彻漫不经心地侧过头。
法比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当然,迦蓝大学的通知书统一下个月派发。我先去等你们一年,一年后大家还是校友。”
“迦蓝大学的法律专业确实不错。”
法比安神色微顿,……纪彻怎么知道他报的法律专业。
“可惜了,”心跳在这一刻不祥的跳动,法比安立刻抬起头,听纪彻淡淡道,“专业好是好,每年刷下去的人也很多。”
笑容彻底消失,不详的预感化作实质,法比安不再掩饰眼底的情绪,又惊又慌:“纪彻!”
有心起身,荷官和操牌手同时摁住他左右肩膀,法比安心底发冷,立刻低头扫视宴会厅四周的景象。
他亲自安排的人手早已消失不见。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间宴会厅内的人全部换成了陌生面孔——
是纪彻的人。
进入圣德尔的第一课,就是学会识时务。
冷汗渗出额头,只僵硬了短短十几秒,消失的笑容再次挤出,法比安真诚地看向纪彻,“……阿彻,大家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可以直接和我说。”
“那就直说了,”纪彻语气平缓,撩起眼皮,看着他:“我听说你明晚准备举办露天派对,还邀请了全体特优生。”
全体特优生……?
法比安立刻想通关窍,在心底暗骂一些人是墙头草,“好吧,我承认,我确实对你的小宠物很感兴趣。”
纪彻没有说话,晦暗不明的光影从他脸上划过,分界线深冷而清晰。
法比安轻轻松了口气,以为他是默认,“不过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动你的人一下。阿彻,或许你不知道,现在学院有一个快六百人的讨论组,里面谈论你的声音……十分难听。”
至于有多难听——
法比安回忆了下,争风吃醋、绯闻男友、被分手之类的话语,对于一名心高气傲、家世显赫的继承人来讲,已经算得上诽谤和污蔑。
“我是想帮你创造机会,对待这些不听话的特优生,其实只要狠下心,吓一吓他们就好了。”
“怎么狠下心。”纪彻声音很轻,像是在求问。
法比安已经找回平日里的节奏,他放松了身体,以为身后两人会松开对他的束缚,然而荷官和操牌手无动于衷,掌心的力度甚至隐隐加重,骨头都被挤压得作痛。
法比安嘶了声,忍住没发脾气:“我记得你以前养的小宠物都挺乖的,领着去几趟宴会,回来后都会老老实实听你的话,这一个之所以这么不听话,肯定是那些宴会不够狠。”
纪彻似乎笑了下,深黑平静的目光望着他,道:“然后呢。”
“然后就像你曾经那样,”法比安说:“玩些小游戏,或者让他帮你跑腿,享受一些特权带来的便利,再不济,你还可以发动学
院的学生对付他,破坏宿舍、跟踪他、吓得他不能睡觉,几天下来,聪明人审时度势,不聪明的自投罗网,肯定都会乖乖听话。”
纪彻这点不能见光的爱好不是秘密。
家世上乘的学生们都知道他喜欢养蛊,或者抬高一些特优生的身份,与其他人分庭抗礼。他身边人的面孔从不重复。
叶浔,已经是留在他身边最久的一个人。
很奇怪的。
这一次路易也朝他看过来。
那双深绿色眼睛笑意不减,却莫名的幽冷。
法比安心跳的突突,奇妙的不安,他抓起酒杯,将里面的白兰地一饮而尽,辛辣的酒精直冲大脑,“我自罚一杯,阿彻,是我自作主张了,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继续。”
继续什么?
从他脸上看不出多余的神情,法比安摸不清他的想法,只能咬咬牙,继续要给他支招,纪彻忽然笑了下,晃动的光线从他脸上划过——
他眼睛幽黑,一片看不见底的浓稠。
那只修长的指尖敲了下酒杯,纪彻说:“让你继续喝。”
法比安僵住,荷官替他倒满威士忌,褐色酒液快要漫出杯口,威士忌可从来没有这种喝死人的喝法。
“你这是……什么意思?”法比安问。
“不是很会猜吗?再猜猜看。”
“总不会是替你的小宠物出气吧?”法比安艰难地扯了扯唇。
他觉得荒谬。
区区一个小宠物……这类消耗品,纪彻厌弃地还少吗?
就算不是小宠物,一个连身份都没有、只能算是前·绯闻男友的特优生,值得纪彻来对付他吗?法比安家族和纪家可是有一笔大合作在身上!
纪彻盯着他,瞳孔漆黑幽深,他也慢慢笑了,一方牌桌寂静,四下僵冷,舞厅乐曲悠扬旋转,众人不敢去关注的高处,为首之人语气是不加掩饰的阴冷,“猜错了。”
“法比安,你的自作主张是该受点教训。”
法比安窒息道:“喂,纪彻,他不就是一个特优生——”
“嗯,”纪彻平静地打断他,“是又怎么了。”
“特优生……特优生本来就是学院底端,这是规矩……”
“其他人随便。”法比安大脑一片空白,听纪彻道:“他,我不允许。”
“……”
面无表情地走下台阶,身后不远处,法比安被左右两只手死死摁在椅子上,挣扎不得,紧接着两杯一模一样的酒杯摆于眼前,一杯威士忌、一杯白兰地。
酒液浮起浓郁刺鼻的香味。
两边的荷官、操盘手主动抓着他的后衣领,温声催促他尽快喝完,尽快恢复自由。忽略他们堪称粗暴的动作,法比安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从来高高在上光环加身,他还从未体验过如此憋屈的时刻!
“你们要把我关在这???你们疯了吗……纪彻?纪彻!!!”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筟?恏扥……恏???膉??——?()『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舞厅的乐曲仍在响起,底下众人却骤然没了声音,只剩毫无规律的旋转和刻意微笑。
权势就是这样冰冷而公平的工具。
今天就算法比安喝吐、喝晕,喝到住了院,他的家族也只会自认倒霉,甚至会在一个休息日,拎着法比安上门赔罪。
纪彻穿行过众人中心,浮动的各色香水令他头痛欲裂,他一身深冷的黑衣,脚步不停,目光沉沉地走向大门外。
繁华而纸醉金迷的场景让他莫名感到厌烦。
倦怠感无处安放。
只要能安静一点——
竭力压下心底各种暴戾的想法,他平静地想,安静一点就好。
他现在需要去一个安静的地方。
“……阿彻!”
直到姜鸣轩喊住他:“纪彻!”
他看过去。
匆匆甩掉莱利两人的纠缠,姜鸣轩大步拿着手机跑过来,脸色焦急而愤怒,“——你的手机呢?!为什么不接电话,他刚才在找你!”
插入口袋的指节缓慢蜷起。
熟悉的暴戾再次袭上心头。
失重感覆盖在身上,纪彻眸色深黑,一丝情绪也无。
他语气格外平静地:“傅启泽,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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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
实验楼一楼,楼梯拐角光线昏暗。
叶浔能听见沉闷的撞击声。
傅启泽揽着他的手被应修冷冷撕开,两个人随即在走廊上交起手来。
头有点晕,他很困、眼皮厌倦的垂着,无动于衷。
打斗声几乎成了白噪音,他烦躁地皱起眉。
傅启泽的目光从他安静地背影上收回,敏捷的侧身躲过应修堪称狠厉的一拳,傅启泽的眼神也凉了下来:“阿修,成年人的事你少管。”
应修还差四个月成年。
确实是只小狼。
年龄问题显然不会被他放在心上,他灰蓝色的眼睛毫无机质,歪了下头,似乎只有一个目标,“你对他下.药了。”
傅启泽头发较长,黑耳钉被碎发掩盖。应修拳风凌厉,爆发力强悍而凶狠,长年累月地锻炼令他四肢爆发性十足。
傅启泽噙着一丝笑意,目光却低冷地盯着应修,“阿修,占有欲别那么强,他不是你的。用了一点安神香,让他今晚睡个好觉。”
“他让你滚。”应修还是平静道。
傅启泽:“今晚如果不是我来了,该滚的就是你了。”
叶浔的喜好不是秘密,平等讨厌学院所有人。
傅启泽可不会相信他会对应修产生恻隐之心——毕竟应修,也是给曾经给他带来大麻烦的对象。
走廊光影晃动,同样修长高大的两道身影在墙壁上交错又分开,画面像开了二倍速,抬肘挥拳踢腿,沉闷声响不绝如缕。
() 军靴质地颇硬,骤然将墙壁旁的垃圾桶踹翻,一时间哗啦啦的纸张、垃圾袋纷飞。
“哐当!”
两道人影都是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