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烧般剧烈的痛感褪去,重新涌现的,是水流温柔的轻抚。
那是一座美丽的湖泊。
他坠入水下,睡莲根系柔婉,洁白小花叶片纷飞。
“启泽,妈妈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总是做出错误的选择。”
于是自那以后的数年,在皇室一种成员愤怒的阻挠中,他改造宫殿、随处可见喷泉,泳池和湖泊。
“你不要因为妈妈而产生阴影,我和你父亲有缘无分,他无法舍弃身上的荣誉、我也……没办法为他去学习那些讨厌的礼仪。”
学习憋气,是在某一个下午。风雨潇潇的午后,他坠入泳池深处,水流没过了全身、以至于世界清净无声,再也没有喧嚣。
“你不要成为妈妈一样的人。你要坚定、温柔、强大,你要知道自己的目标,你要朝一个方向不动摇的前进,无论是接受皇室给予的皇冠,还是反抗,妈妈都支持你的决定。”
缺氧逐渐令他视线虚无。
透过清澈池面,折射下的阳光黯淡昏沉。
他随着水波漂流、漫无目的地舒展着四肢,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直至十分钟……他对水流总是恐惧,渐渐的,这些恐惧压于心底深处。
他再也看不见她的虚影。
但水却成为他宁静的落脚点。
世界空寂无声,在某一时刻,“嘎吱——”一声,静默的大门被推开。
有脚步声慢慢走来。
来人穿行过池边灰色湿漉的地面,泳池躁动吵闹,四周人影绰绰、所有人都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不会游泳,那你去泳池里待满五分钟,我放你离开。”
“放心,我没有看人溺死的爱好。”
“或者,我给你个机会,回答我的问题——”
是干脆利落入水的声音。
冷淡又平静,额发下一双眼眸乌沉,他注视着他,伸出一只手,水流沿着瘦长的青筋滑落,一点点落入平静的湖面。
涟漪扩散的速度很快。
像无处安置的视线。
而后,对方抓住栏杆、破水而出,居高临下扫来一眼,带着些许不耐:“五分钟了。”
“我可以走了。”
“……”
倏然睁开眼、同样破水而出,傅启泽从池底抓住入水栏杆、记忆随着辛辣的呼吸道一起呛咳着。
撕心裂肺的痛楚。
窒闷令他有一
() 瞬间的耳鸣,依然是记忆里的泳池,只是这一次,四周无人、落地大窗外阴云灰暗,风雨瓢泼。
雨丝沿着透明玻璃滑落。
余光看见了一道人影。
人影坐在唯一明亮的光线下,身段修长,穿着干净的衬衫长裤,膝盖垂于水中,水波以他为中心,轻盈的颤动。
他侧颜安静,黑发湿润的垂散着,捧着一本书,在慢慢翻看。
低垂的眼睑终于不再永远冷漠、厌烦,光线温柔的笼罩着他。
傅启泽向他游去。
场景在变换、在消逝。
泳池周围的烟灰地砖,变成了繁郁的花丛。
清澈的池面于是变作睡莲与蜻蜓共存。
他像即将溺毙的奥菲利亚一般,混沌的、茫然地朝着岸边的人影靠近,翻书声轻盈、悦耳,纸面沙沙的响动。
他好像游了很久、很久。
穿行过经年灼烧的戒室和宫殿。
终于环住对方清凉劲瘦的腰肢,疲惫地、倦鸟归巢一样,安宁地枕上对方的膝盖。他想要就此长睡一觉,那只苍白、攀爬着青筋的手却舍弃了书页,抚摸他的头发。
力道从容而漫不经心。
湖面周围自十岁往后,永远弥漫的雾气于是化为虚有,他看见蜿蜒曲折的鹅卵石小路、清脆落于枝头的鸟雀、宽大葱郁的叶片,和那道笑着,对他挥手远去的美丽倩影。
母亲。
他混沌却宁静的想。
我没有成为你想象中的人,但我——找到了他。
-
人影摸着他的耳朵,在他懒洋洋的睡意中,含笑喊他。
“乔凡——”
眼睫一颤,傅启泽倏尔睁开眼,灵魂和心跳同步归位——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这是一间装修简单的房间,有窗户、大床和书桌。
屋内此时放着动感的音乐。
没有灯光,只有窗外投来的光线。
乔凡和芬妮夫人脸上各自贴着纸巾长条,两个人一脸肃杀,“对J。”
“对K!”
“可恶,凭什么你的牌这么好!”
劳伦斯爵士则在一旁和薛从涛侃大山:“演一次两万元,还包吃包住,天知道多少人想抢我的活计,但他们都没有我演得好。”
“是啊是啊,”薛从涛吃着屋内提前准备好的豪华大餐,感慨着表示,“要不是你们准备了吃的玩的,我朋友——就那个,乔凡,他肯定要跟你们打一架。”
“嗐,年纪大了,能不打还是别打吧。”
傅启泽没有看他们,这间所谓的“戒室”藏在一面墙壁后,多用来储藏珍贵的衣服和装饰。现在废物利用,也算个噱头。
他幻觉般的,又听到那道声音在唤——
“乔凡!从涛!”
心跳微微漏了一拍,他下意识抬头,黑眸紧盯着拉开一条缝隙的暗门——“砰!”
一声巨响!
一道呼吸急促的人影站在门外,明亮灯光洒在他身后,他眉眼冷沉、投来的视线锐利而审视,与他对视上的瞬间,傅启泽莫名感觉喉咙火辣辣的疼——
是一种憋气时间长久,溺入水中、分辨不清方向的无措感。
叶浔一身黑衣黑裤,身上算不得整洁,因为被雨水淋湿,他的手腕、袖口、膝盖以下的衣物颜色愈深,与他乌黑的眼睛颜色相映衬。
眉心皱着,他显得有一些迷惑,打量着室内和谐有爱的氛围。
高大的金发身影不紧不慢出现在他身后。
路易像是对这一切早有所料,有些戏谑、散漫地盯着叶浔,在一片寂静中,他说了句:“好像不是你想象中遭受虐待的情景呢。”
傅启泽喉结滚了滚。
神情恢复了冷静。
幼年那扇沉重地、隔绝一切天光的大门,原来实则,只需要这样强硬的一脚——
“叶浔!!”
众目睽睽下,脸上贴着七八张纸条的身影猛然间甩飞了牌面。
乔凡提着裙角、哭丧着脸,扑进了叶浔怀里,叶浔有些哭笑不得扶住他,而乔凡只是抓着他的胳膊,喋喋不休:“我的运气真是太差了!你都不知道,我跟芬妮玩了快十把牌,每一轮都是我输!我就没有赢过!”
傅启泽和路易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周围人声嘈杂。
莉莉丝三人捧腹大笑,观察薛从涛的穿搭。薛从涛则讨好的给他们送上吃的,求他们不要拍照留证。
很吵闹的声音,却盖不住叶浔温和无奈的回答:“好了,待会儿我帮你赢回来。”
傅启泽觉得眼睛有些刺痛,他神色很淡,直直看过去的视线被叶浔捕捉。叶浔一向对旁人的视线敏感,眼底笑意褪去,只看了眼莫名不太对劲的傅启泽,他便收回视线。
芬妮女士刚刚手忙脚乱的戴好假发。
旁边有照相机“卡擦”“卡擦”拍照——
角落里的记者放下相机,而芬妮女士也道:“恭喜你们,成功成为最先通关的小队。”
“旧时代的维多利亚皇室古旧、腐朽,皇室礼仪更是压迫人权与自尊的利器。而如今,在联盟的带领下,维多利亚皇室革除陋习、追随时代发展。
“各位勇士,你们不光拯救了公主,还曝光了皇室对公主的欺压——作为奖赏,今晚九点整,阿兹利亚海岛将进行人工驱雨,以保证诸位能在露天花园欣赏到最美的烟花胜景。”
莉莉丝等人兴奋尖叫、乔凡还在叫嚣着要和芬妮再来一把牌局,记者谨慎地避开每位同学的脸,将周遭环境拍摄清楚。
缓缓叹了口气。
叶浔回头看了眼暗门,保持着微笑,克制的问:“这个门锁……要我赔吗?”
-
结束了混乱的游戏,芬妮夫人笑着带他们参观古堡,并进行简单的讲解。
傅启泽和路易已经消失不见。
不论路易、还是傅启泽
(),???????靟譓酢℡()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没有他们在,叶浔反而觉得舒服不少。
乔凡和薛从涛已经换上正常的衣服,大家走在古堡六楼的走廊上,芬妮夫人道:“旧时的维多利亚皇室以金色眼睛作为皇室血脉是否纯净的区分,他们将皇室成员分为三六九等,金色眼睛拥有继承权,黑色、棕色、绿色或者蓝色眼睛则是血脉不纯的象征。”
“这样的陋习也随着联盟成立而破除,可以说,没有联盟,就没有现在欣欣向荣的傅氏集团。”
拐过一个弯,出现在几人面前的是一截楼梯。
奇怪的是,楼梯仅有四层,连接的是阁楼。
阁楼的门锁锈迹斑斑。
随着冷风而发出轻轻的“嘎吱”声。
“那是古堡的阁楼,至于用来做什么,我们也不太清楚。通过一些皇室成员的手书,可以得知里面大约长三米宽两米高两米,没有窗户、唯一的透气孔在门上,可能是用来处罚一些犯错的女仆男仆?”
“当然,随着联盟成立,这种不人道的惩罚自然也是触犯法律的。”
乔凡想上去看一看,叶浔却拉住他的衣摆,摇了摇头。
芬妮夫人继续介绍着古堡的历史。
乔凡问:“怎么啦?”
“那间屋子,最好不要去。”
“为什么?”
叶浔道:“保护文物。”
乔凡一脸无语,看了他一眼,“好吧。”
事实上,叶浔不确定那是不是他的错觉,穿过门缝摇摆的缝隙,他看见了一幅画,颜色鲜浓、相框斑驳,纯净的色彩因为没有得到保护而淡去。
以阿兹利亚古堡潮湿的环境,如果真的几百年都没有人进过阁楼,那相框早该腐烂、画作也该被水汽腐蚀。
墙壁上的画作让叶浔隐约有些猜测。
《水中的奥菲利亚》。
像是有人特意挂在墙上,以此在阁楼关闭后的无边黑暗中,静静观摩、思考。
不过这些都是他的猜测,还是不要让乔凡知道了。
终于回到一楼大厅。
此时一楼人声喧哗。
其他七支小队的成员正在攀谈,吃着古堡准备的茶歇。
芬妮夫人忽然笑着眨了下眼睛,“各位勇士,想要离开古堡,还有最后一层考验哦。”
“当然,你们可以选择参加,也可以选择不参加。参加的话,我们稍后会送各位一人一个精美的小礼品。”
莉莉丝吃着冰激淋,“什么考验。”
“这个考验需要公主殿下的配合。”
叶浔眼睛略微一动。
他看着乔凡被芬妮夫人带进一间屋子,五分钟后,在莉莉丝控制不住的惊呼声中,数十个金色头发、穿着黑色衣服的男生出现。
他们各自隔了一米的距离。
约莫有十二、三人,戴着口罩,只露出金色的头发和绿眼睛,等待叶浔从中找出真正的公主殿下。
() 大厅众人似乎明白了什么,笑着起哄。
“天啊,我现在觉得没赢也是好事了。”
“太像了,宝贝,是我的话真的找不出来你。”
塞西莉女高的几个女生对叶浔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不复之前游戏时的沉重,她们此时一脸轻松,斜靠着桌台,看热闹不嫌事大:“这要是都能找到。叶浔,你就是真的勇士。”
叶浔笑着叹了口气。
难怪突然搞什么讲解历史的活动,原来是在趁空搜罗和乔凡一样身高体重的男生。
他不紧不慢地走进十几人中,人群开始为他加油。
“第二排那个像!”
“叶浔,要不要扒开眼皮看看眼睛颜色?”
“不能上手摸的话,那很难哦,毕竟古堡最不缺的就是假发。”
十二个人分成两排,每排六人。
叶浔在他们身后游走,两圈后,他在众目睽睽下,抓住第二排第二个男生的手腕,笑着抬头:“找到了。”
男生立即扯下口罩,露出一双闷得微红的脸。
乔凡看他的眼神简直柔情蜜意,感动地恨不得再次扑进他怀里,“叶浔!”
叶浔扶住他的脑袋,禁止他靠近。
毕竟之前被他撞得生疼的胸膛还没缓过劲来——大厅所有人欢笑着鼓起掌,芬妮夫人也不掩饰脸上的惊讶,莉莉丝喃喃自语着什么“羁绊”“缘分”“默契”之类的话。
叶浔含笑看去,不经意的,他对上了另一双眼睛。
路易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大厅角落。
隐匿在昏暗光线中,他身披黑色外套,面目模糊、只有一双绿色眼睛,深邃平淡,穿过人群,落在了他身上。
这股视线莫名有些漂浮、灼烫。
叶浔不适的避开。
在人群的喝彩声中,他被乔凡挽着手臂,走出了大门。
“叶浔,你好厉害,到底是哪里让你发现了破绽,是我身上独有的某些特征或者气质吗?”乔凡期待地盯着他。
莉莉丝等人同样兴致勃勃等待他的解答。
叶浔不紧不慢地抬起手,乔凡眯起眼睛,以为他要揉他的头发,然而叶浔却从他的后衣领中取出了一个东西。
白色的情人花。
花瓣细嫩,花蕊逸散出清淡的水果清香。
大厅气味混杂,香水、自助餐、红酒,唯有这股乙酸乙酯的味道最为突出。
他笑了下,风雨倾洒、昏沉。
修长的指腹碾碎了花瓣,透明枝叶粘稠的、从他指尖坠落。
叶浔说:“一点小花招罢了。”
-
热闹欢快的联合日将在今晚迎来盛大的落幕。
所有住在古堡的学生可以去露天花园享受晚餐和烟花盛宴。
宽阔幽黑的海面之上,岛屿般巨大的游轮慢慢亮起灯光,静候晚宴结束,学生们登船离岸。
这是自由而快乐六天。
学院与学院碰撞、摩擦,却也交织出了火花。
露天花园摆满了圆桌,周围花圃盛开着鲜艳的玫瑰与月季,山风吹过、花香味逸散开来。穿着不同校服的学生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谈笑风生。
八点半开始晚餐。
叶浔没有换衣服,宽松的黑衣黑裤包裹着他的身形,他在卧室小睡了一觉,几缕碎发垂在眼前、半遮住乌沉困倦的眼眸,乔凡和莉莉丝等人准时敲响他的房门,众人一同乘电梯到达空中花园。
巨大的露台声音嘈杂。
主桌摆放着烛火、花纹鲜亮的餐具。
那是胜利者小队的座位。
此时已经有人提前到来。
男生背影修长、挺拔,单手抄兜,光影模糊了他的侧脸,似乎察觉到有人前来,他随手拉开椅子,淡淡侧过头。
叶浔看见了一双浅金色的眼睛,是融化后的琥珀颜色。
同右耳深黑的耳钉映衬。
矜贵、疏离,高高在上。
傅启泽率先收回视线,被叶浔不咸不淡扫了眼的右耳微微泛红,他沉默片刻,喉结压抑的滚动着、坐下。
众人接连在圆桌旁落座。
烟花盛宴开始前,旁边的‘路易’起身离开,今晚的他显得格外沉默、戴着口罩,像在想什么事情,始终缓慢切割着眼前的牛排,没有与任何人对视。
第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缤纷烟火如同一场绚烂的梦,笼罩在古堡上空。人群在拍照、笑闹,叶浔抬眸,漆黑眼底映出碎裂的光芒。
身边有人坐下。
是路易回来了。他托着下颌,欣赏着美景,意味不明地对叶浔道:“可惜了,你的纪彻和应修不在。”
傅启泽抬了下头。
圆桌此时只剩下他们三人,乔凡、薛从涛被莉莉丝拉去拍照,花园的露天栏杆旁有很多道身影。
叶浔吃着牛排,说:“能换回来吗?”
“嗯?换什么。”路易深绿的眼睛盯着他,看他吃饭时唇边微微陷下的细微弧度,路易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见过,唇边有笑纹弧度的人天性温和、爱笑。
偏偏叶浔是其中另类。
被他盯着的男生忽然撩起眼皮,又一束烟花绽放、盛大的声音中,叶浔坐在漫天绚烂的色彩下,平静对他道,“我的意思是,还是刚才的‘你’比较顺眼。”
眼底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路易心跳漏了一拍。
他不动声色瞥向一处角落,戴着鸭舌帽的保镖也有些疑惑,笃定地对他摇了摇头。
——没有露陷。
那叶浔是怎么看出来的……?
指尖忽然不受控制地攥紧,路易喝了口葡萄酒,酸涩的味道回笼,他一僵,像是想起来什么,招来服务员,换了橙汁。
终于,餐桌上彻底安静下来。
傅启泽本就心不在焉,沉默地吃饭。想要找茬的路易也被叶浔意味不明地堵住话题
,于是也开始低头看着餐盘,像在发呆。
第三束烟花绽放。
火树银花,喷溅的无数道流星划破黑暗天空——
“叶浔!”
就在这时,薛从涛急急忙忙从露台处跑了过来,声音里的慌乱让傅启泽、路易不约而同抬起头。
他没有注意到这两股目光,只拍着叶浔的肩膀,把手机递给他。
正是阔别已久的白鸽论坛。
熟悉的排版。
熟悉的标题党。
即便远在千里之外,白鸽论坛依然有搅弄风云的能力。
两个加红加粗的标题先后置顶,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
-【惊!名流晚宴纪彻与女伴共舞,女伴身份曝光,竟然是她……?】
-【分手石锤!叶浔与路易、傅启泽共赏烟花盛宴,与纪彻恋情或许早已成为过去式,两人将各自开启学院生活新篇章!】
叶浔:“……”
*
与此同时。
遥远的联盟北部。
已是夜间九点半,幽深林间光芒大作、亮如白昼。
无数直升机盘旋于山林上空。
地面是一条漆黑蜿蜒的湍急河流。
河流在悬崖处截断,因为雨季而流水声滔滔。
此时河边一处林间,土壤湿润、猎犬凶恶的嚎叫,树叶堆叠在地面,一道急促地脚步声踩踏,溅起声响。
瘦弱不堪的男生被猎犬横空扑在身下,涎液浸透衣服,杜逾白瞳孔骤缩,铺天盖地的恐惧中,一段记忆就像被河水冲散的淤泥,瞬间灌入他的大脑!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慢慢的,以他为中心、将他包围的隔离带外,不紧不慢地走来一道人影。
男生一身漆黑制服,身段挺拔。
灰蓝色眼睛如若危险、冷漠的巨兽,军靴包裹着他修长的小腿线条,他右手戴着黑色手套、指骨苍瘦分明,随意拿着帽檐,垂着眼睛,看着他。
直升机盘旋于头顶,惨白灯光刺激的杜逾白眼睛生疼,他看着面无表情地应修,惶恐地流下了眼泪。
整整半个月——半个月!
他被应修接来这座荒无人烟,充满黑熊、野狼、毒蛇的山林,美名其曰“场景重现”“刺激他回忆起小时候的细节”,实则不过是一次次精神折磨和摧残。
他这些天没睡过一个好觉。
天蒙蒙亮就要醒,被一群雇.佣兵模样的保镖粗暴拖拽着前行,天黑就躺在帐篷里,咬着被子默默流泪。
终于、终于!
今天的情景重现令他想起了有用的东西。
侧脸被泥土糊了一层黑泥,猎犬慢吞吞从他身上下去,保镖丢来一块生肉,它凶恶的撕扯着生肉的筋膜,吃的头也不抬。
杜逾白恐惧到几乎失声。
当他看清应修眼底一闪而逝的冷意后,还是立刻哆嗦着张
口,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虚软的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对应修道:“我记得……我都记得——”()
“?拏恏???拏恏???恏評?‘’?絙?”
?本作者林多多提醒您最全的《你们贵族学院有正常人吗?》尽在[],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我都记得的,别折磨我了……别折磨我了——!”
保镖目光一顿,转头看向应修。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这样的标准答案也不能使应修收敛神色。
另一名保镖忽然走上前,递给他一部手机。数架直升机高高盘旋于夜空下,掀起的强风吹乱了应修的衣摆,手机屏幕的光线投映在他脸上。
那双眼底的情绪毫无起伏,如一潭死水。
跟随在应修身边近十年,保镖知道,这是他的小主人疑惑、略带不愉的潜意识反应。
应修简单点了下头。
又一道人影被拔下口中的毛巾,宁逸凡脸颊瘦下了弧度,不敢再大吼大叫、他神经质的打着寒颤,直到杜逾白无助的呼唤他:“逸凡……!”
他这才反应过来,踉踉跄跄地扑到杜逾白身边,无声流着眼泪,死死抱着他——两人心底不约而同涌起一个念头。
恶魔。
应修是恶魔。
只要应修能放过他们,什么救命不救命,什么恩情不恩情,他们统统都不要了!
像天堂响起的号角,应修拿起对讲机,言简意赅:“回学校。”
直升机扑簌簌飞向不远处的空地。
杜逾白眼底顿时升起希望的光。
回学校!
他可以、可以回学校了!
终于!
他们终于可以摆脱这一切,回归正常的生活了!
和宁逸凡互相搀扶着起身,他们正要小心翼翼地跟上应修的背影,两个保镖摁住他们的肩膀,冷漠道:“你们不能回去。”
……不能回?
坚固的心理防线再次被冲垮,杜逾白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我已经、我已经说了,我都想起来了!为什么你们不能放过我、为什么!”
长达半个月的精神折磨令宁逸凡说不出话。
再也没了之前的嚣张和尖锐。
他只敢抱着杜逾白流泪。
保镖看他们一眼,说:“作为少爷的救命恩人,应家会为你、以及你的朋友,办理转学手续。”
“只是你们,确实不能再回圣德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