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浔抬眼,灯光晃过他的眼眸,黑而平静:“过。”
叶浔这轮不打算阻击,看来他的牌也不好——王翊不确定叶浔的过是不是这个意思,他和叶浔没有任何默契,也不清楚叶浔了不了解叫牌阶段的规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亚伦丢牌:“4梅花。”
王翊慢慢看了眼叶浔,叶浔神情冷淡,没有任何起伏,谁也不能从他的表情窥探出他的想法。他硬着头皮道:“……我也过。”
叫牌阶段以亚伦的6无将结束。
王翊脸色灰白,6无将是小满贯定约,说明朱利安手里高级花色很多,且与亚伦能打配合,十三轮出牌,他能确定自己和亚伦拿下十二轮的胜利。
而他和叶浔作为防守方,这轮必须、一定要想办法,用各种方式打断他们的小满贯定约,以次夺得胜利。
朱利安坐庄,顺时针顺延,叶浔为首攻,第一轮第一个出牌。
亚伦摊开自己的牌,供牌桌上所有人观看,接下来他将无条件听从朱利安的指挥,打出朱利安想要的牌。
王翊知道有些桥牌高手通过观察明牌,就能推测出庄家的牌型点数。
叶浔的目光似乎落在亚伦的牌上。
很快,他收回视线,靠向椅背,红丝绒椅背衬托出他笔挺的制服,他手指修长、拿牌时指骨微蜷,神色寥寥。
周遭众人继续围观,杜逾白急得团团转,他站在王翊后面,只能听见王翊一声叹息,“……不好打,我和叶浔的牌都不行。”
杜逾白张了张口,想说话,叶浔已经丢牌,红心Q起手。
朱利安毫不犹豫打出红心A,顺利拿下一局。
出牌轮次过的很快,叶浔和朱利安几乎没有停下来长时间的思考过,两个人的牌接连顺出,即便王翊再犹豫,几次被叶浔喂着出牌,也慢慢阻隔了朱利安堪称凶猛的进攻。
前十轮,两人仅赢得一墩。
最后两轮次的出牌,朱利安面色缓缓变沉,他压下牌数,微笑着看向叶浔,语气轻松又温和,“你会算牌?”
叶浔看着他,点了下牌面,“还打吗?”
“必输的牌了,”朱利安很轻松,“只是我很好奇,你怎么想到用梅花三应对我的梅花八。”或者说,他更好奇的是,叶浔哪里来的胆子,在他和亚伦的优势牌面上用小牌堵他,从而让王翊
以一个梅花九险而又险的拿下一轮。
“下一把。”叶浔抬手,对旁边的裁判道。
充当裁判的同学还没回过神,“这个……不打了吗?”
朱利安哼笑一声:“那就下一把。”
四周隐隐有嘈杂声,像是不相信第一局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结束。
叶浔面色很淡,他独自坐在光线下,这次他是发牌方,于是轮到他先行开叫,手指很轻地敲了下桌面,一个思考的动作,叶浔直直看向王翊:“1方块。”他的大牌在12点以上,且有三张以上方块牌。
朱利安直接叫过。
王翊随即应叫:“2黑桃。”
“4无将。”叶浔缓缓抬起眼,王翊对上了他的视线,一时间福至心灵,叶浔在问他有几张A,这是想打小满贯的暗示,他深吸一口气,连忙给出回应。
最后由叶浔一锤定音,“6黑桃,定约。”
场上安静到连呼吸都消失。
杜逾白听见一声轻笑,他连忙转过头,发现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姜鸣轩,姜鸣轩靠着沙发扶手,像是在看牌,又像在看人,“……这么记仇。”
“什么意思?”杜逾白小声问他。
姜鸣轩懒洋洋的看过来,“这都看不懂?”
杜逾白还没来得及说话。
姜鸣轩便道:“叶浔也要打小满贯。”
不加掩饰的针对与嘲讽,就好像当着朱利安和亚伦两人的面,无声地告诉他们,让我来教教你们什么叫小满贯。
——他能感觉到,叶浔今晚的心情非常不妙,否则绝不会做出如此冷酷不耐的行为。
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鸣轩有些疑虑,他去看纪彻,光线照不到的暗处,纪彻斜倚着靠背,不知在想什么。
场上无形的杀气蔓延。
依旧是迅速的出牌速度,王翊明牌,将自己的牌翻转,以供在场所有人查看,这一把,他将在叶浔的绝对指挥下出牌。
朱利安以黑桃9作为首攻,叶浔毫不留情黑桃A拿下一墩。
如同历史重演,朱利安和亚伦合作以飞牌形式克制、算计叶浔的大牌出手轮次,想要以小克大,叶浔用前六轮肃清朱利安两人手里所有将牌,没有给他们任何可趁之机。
王翊耳边只能听见叶浔冷淡的:“黑桃K。”
“红心Q。”
“垫方块4。”
即便是王翊,也能从叶浔的出牌顺序里勘探出亚伦将牌已被清空,两人如今各持三张和两张红心牌,小满贯定约已经窥见成功一角。
显然,朱利安也猜透了叶浔的想法,接下来果断攻击两人的草花牌,以求用草花牌切断两人建立的优势。
叶浔的打法极其冷锐、像一把尖刀,在朱利安竭力挽回颓势的情况下,果断完成定约。
朱利安呼吸急促,猛然看向他:“你不是新手——”
叶浔没有理会他,丢出最后一张黑桃9将杀朱利
安的草花10,他有一瞬间的失神,想到上辈子在实验室和师兄师姐打桥牌的日子,接着站起身,平静道:“三局两胜。”
朱利安瞬间消声,王翊脸上激动的笑容还没消失,敏锐的觉察到周遭气氛一变,也不敢再说话。
像是一刻也等不得。
叶浔连牌桌都没有下,惶惶灯光将他的眉眼映照得阴冷、漠然,那股从走进宴厅起,便一直缭绕在他周身的寒意越发摄人。
“我赢了。”他直直看向纪彻。
角落里,纪彻也在看他,语气很淡:“你要什么?”
人群闻言沸腾。
陶云秋咬着牙关,“他还能要什么?”
从刚才激烈交锋的比赛中回过神,交头接耳声细碎:“肯定是要回到纪哥身边吧……?”
“果然,我就说他之前的蛰伏都是装的。”
“说不定等这个机会等很久了呢,不然他今晚怎么会来。”
各色复杂的视线聚集在叶浔身上,窗外风雨滂沱,大雨模糊了窗户。
所有人都在等待叶浔的回答,这一刻,终于不再掩饰眼底的冰冷与厌恨,叶浔道:“我要你——纪彻,带上你的人,滚出我的视线。”
“……”
姜鸣轩脸上尚未消失的笑意瞬间变得空白,他甚至以为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足足过了快两分钟,死寂都变得漫长:“等等,叶浔你……”
纪彻盯着叶浔,声音冷的像冰,“你再说一遍。”
叶浔果然又开了口:“我要你——”
“叶浔!”
乔凡突然冲进了人群,他笑容僵硬,以站在纪彻身前的姿势面朝叶浔,语气很是恶劣:“你……你这明明是两个要求,只准提一个!一个!”
叶浔看了他一眼,乔凡表情冷漠,偏偏眼底满是焦急和担忧,被怒火盖过的理智在他的目光下回归大脑。
叶浔克制地垂下眼睛,轻吸一口气。
他死死握紧的拳头松开……听到有人要破坏他期末考试那一瞬的怒火尚且无法平息,这所学院的畸形生态圈就是这样。
为了博得纪彻的好感,所有人都会疯狂针对纪彻厌恶的人。
今天是他、明天就是别人,后天又会轮转,他只能一次次或主动、或被动的置身局中,而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叶浔忽然觉得恶心,极其的恶心、他最后看了眼纪彻,目光扫过傅启泽等人存在的角落,言简意赅:“——让你们的人别再来打扰我。”
他不再多言,拿起伞就走。
人群自觉给他分开道路,陶云秋诧异地盯着他,顿了顿,喝了口红酒,下一瞬,他神情一变。
因为纪彻追了出去。
总是高高在上、游刃有余操纵一切的纪彻居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烦躁、愠怒,他连雨伞也没拿,大步追上了叶浔。
……
风雨大作,天地间一切都雾蒙蒙地,看不清,只能看见两道交错的人
影。
“把话说清楚。()”赻住?呭葶?誁??筟六???置?????啞????襬???????呭?
“膉??葶??婩??()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冷风吹得神智清醒,不愿与纪彻过多纠缠,更不想再度变成上次的情形,叶浔撑着伞,甩开他的手:“听不懂吗?让你的人从我身边离开。”
“他们做了什么?”
“演技不错,”怒火再次被纪彻近乎质询的语气勾起,叶浔嘲讽的掀起唇,他看着纪彻,像在看一个避之不及的大麻烦:“但我没空跟你演戏,你最好有点契约精神,按要求看好你的人,别再来打扰我的正常生活。如果连手下的人都管不住,那你趁早结束你无聊的养蛊游戏吧。”
纪彻的表情一点点变得阴沉,如同一头被触怒的凶兽,语气逐渐冷戾,“……你找死吗?”
“可以,”激烈的情绪发泄完毕,得知考试会被破坏那一刻起的糟糕心情却无从纾解,叶浔站在伞下,他没看纪彻,只是讥诮又厌烦地道,“你最好杀了我。”
瞳孔骤然一缩,纪彻呼吸急促,低头看着他——抓着他手腕的五指也愈发用力,青筋几乎暴起。
而叶浔就像全无察觉,眼神也没有变一下,一滴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滴落,划过鼻梁,坠入漆黑的制服领口,他的眼神同云层一般乌沉:“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
又重复了一遍,像彰显某种冷厉的决心。
“否则不论你想做什么,”黑漆漆的眼瞳映出纪彻愠怒的脸,“——让我道歉、低头、认错还是服软,我都觉得恶心、非常恶心。”
……
“轰——!”门外一声响彻云霄的雷鸣。
一道人影穿过雨幕,大步走了进来。
周身气息阴沉、压抑,纪彻裹挟着满身冷意与雨水,像被触碰了逆鳞,侧脸冷怒至极,瞬间消失在了楼梯口。
佣人急急忙忙跟上去送热毛巾和热水。
大厅已经很久没有人说话。
傅启泽的视线慢慢从窗外收回,他站起身,语气随意:“阿彻的事,本来我不该管。但是我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能把他们两个人惹成这样。”
姜鸣轩从后门外走来,脸色十分难看,场内众人的视线移了过去,听他说:“有人要叶浔参加不了期末考试。”
“……哦?”傅启泽笑了,眼底却不含一丝笑意,“谁干的?”
姜鸣轩面色凝滞。
傅启泽敏锐的觉察到什么,正要说话,楼梯传来脚步声,仍然一身湿淋淋雨水,浅灰色运动服包裹着高大挺拔的身形,纪彻站在晦暗灯光下,语气不明:“谁?”
姜鸣轩道:“姜义。”
不远处皱着眉的姜义一愣,“叫我干嘛?”
姜鸣轩复杂地看着他,没说话——几秒后,骤然反应过来,姜义发出荒谬地笑:“我?我他妈……我疯了干这种事?”叶浔这么注重学习,他除非失心疯了,否则怎么会去叶浔面前碍眼。
“实验楼那几个男生,说是你让他们守在那里。”
“是,是我让的。”姜义第一次感觉有口难言:“叶浔跟纪哥闹这么难看,我怕他……额,我怕纪哥看见他生气,所以让人看着他,一没让人对付他、二更没让人破坏他的考试,我对天发誓!”
有那几个男生守在叶浔实验室外,其他人再去找麻烦也得掂量掂量——但姜义万万没想到,这个锅就这么出现在他身上了。
他对上纪彻冷漠的视线,一个激灵:“纪哥,我冤枉——!”
纪彻没再看他,他站在最后一层台阶上,抓着毛巾,指骨用力过猛、青筋此时仍然暴起,语气是风雨欲来的平静,“以后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许去找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在场众人心知肚明。
众人沉默,诡异地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傅启泽缓缓眯起眼睛。
厅内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杜逾白站在王翊身后,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听纪彻不带任何感情道:“谁再敢去——就给我滚出圣德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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