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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毕竟,他们带来的

是柏辉声逝世的消息。

贺先生如此关心自己的师侄,绝不会没有反应。

樊成云语气同样沉重,说道:“我会委婉一些,至少顾及贺先生的身体状况。你……”

他犹豫片刻,宽慰道:“你也要保重身体。”

钟应安静跟在身后,不敢对长辈的言语行为提出半点建议。

因为,贺先生和柏辉声是情深意切的师叔侄,师父曾说,他们仿如亲生父子。

所以,方兰不敢独自前来,更不敢对那位如父亲般威严慈祥的老人说:

柏辉声去世了。

钟应稍稍想象那个画面,都觉得他们即将面临一场大战。

他们步履沉重的走入大堂,前台秘书礼貌微笑。

“请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我们约了荣誉会长贺缘声。”

樊成云来这里许多次,自然清楚他们的流程,“请你告诉贺先生,我们是樊成云和方兰。”

秘书专业又迅速,拨通了办公室电话。

樊成云看了看心神不宁的方兰,转身叮嘱钟应。

“小应,你在这里等我们。不要走太远。”

这场会面如此郑重,钟应乖乖听话。

他站在大堂,目送师父和方兰走到尽头的那间办公室,

华人互助会的办公地,悬挂着无数的照片、荣誉证书。

钟应没法安然坐着等候,他站在大堂,仰望那些中文、英文的表彰,也在仰望一群心系中国文物的美国华人。

大堂的旁边,有一间宽敞开放的陈列室。

钟应好奇的走进去,顺着墙上标注时间、年代,找到了民国时候的华人互助会纪事。

那是黑白照片与彩色照片交错的年代,陈列着那时候华人互助会所做的一切。

他们原本是帮助美国华人解决生活、工作问题的协会,一直热心奔走在帮助同胞的道路上。

钟应见到一位孙会长,协助解决华工问题,获得了华工感谢。

又见到一位许会长,组织爱国华人华侨为抗日战争募捐,慷慨陈词。

即使身在大洋彼岸,他们依然时刻关注着前线惨烈的战火,仍不希望自己的祖国遭受帝国主义的欺凌。

钟应心中感慨万千,脚步稍稍挪动,便见到1943年,时任会长的贺诚与遗音雅社音乐家们的亲切合影。

这是师父讲述过的照片,也是楚书铭、郑婉清、楚芝雅带着乐器,安然离开的证据。

照片上的贤伉俪,已经寻回了他们珍视的木兰琵琶。

而他们旁边,站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

那是入乡随俗的冯元庆先生。

他穿着时髦的西装,打着领带,笑容灿烂,意气风发。

冯元庆改变的是是着装,钟应却觉得他的笑意和遗音雅社的黑白照片,一模一样。

与生俱来的优雅,充满了寻回编钟的信心。

时隔多年,钟应的视线仔细端详他,心中唏嘘不已。

冯先生于2005年去世,享年88岁,是难得的长寿老人,却仍旧没能见到完整的希声。

如今,希声完整了,他的徒孙也没能继承遗志,亲自接希声回国。

钟应叹息一声,压下一腔愁绪,强迫自己挪开视线。

可这视线一挪,他顿时愣在原地,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见到了属于希声的记录,一行行一列列,配着照片,占满了华人互助会的墙壁,记录着寻找希声遗失的编钟每一次重聚!

1942年,希声由詹姆斯.维纶带入美国,仅存六件下层甬钟。

1956年,冯元庆寻回十九件编钟,留下希

声,返回中国。

1965年,贺氏商会出资拍下麦克赛尔拍卖行出售的两件希声钮钟。

1970年,收藏家理查德.威尔,捐赠一件希声甬钟。

1977年,于纽约下城区11街5号公寓,拆出两件希声甬钟。

1982年,艺术画廊捐赠一件希声钮钟、三件希声甬钟。

1999年,于麦卡森农场挖掘出三件希声甬钟,边缘略有破损。

2005年,贺氏商会出资拍下纽约拍卖行出售的两件希声甬钟。

……

从1942年起,意外流入美国的希声,每一次重聚似乎都承载着众人的期望。

而那些饱含期望的重聚照片,注释里总会出现一个熟悉的名字——

贺缘声。

他是时任华人互助会会长贺诚的次子,冯元庆的徒弟,柏辉声的师叔。

1942年时,照片上只有孤零零的希声。

1956年时,风华正茂的十五岁少年,身材挺拔颀长,站在冯元庆左侧,与19件希声并肩合影。

从那以后,希声寻回钮钟或者甬钟的时候,都会出现贺缘声的身影。

1970年,他褪去了青春稚嫩,换上了西装,神色温文尔雅,与捐赠甬钟的理查德.威尔亲切握手。

1982年,他眼神深沉,脸庞成熟,一身中年人特有的稳重,与硕大的希声站在一起,竟也有了历史沉淀的从容。

钟应看着长长一串记录,就像看到了八十年间,华人互助会不断寻找希声付出的努力。

还有一位心系希声的少年人,渐渐老去,无可回溯的岁月。

他不由自主勾起笑意。

钟应觉得,如果这幅记录,再加上一行:“2021年,寻回希声最后的甬钟,三十六件完整成套,送回中国。”

也许,就是关于希声最美好的句号。

而那位从“会长次子”变为“时任会长”又成为“荣誉会长”的贺先生,此时,一定会拥有一张慈祥的晚年合影,圆满的记录他与希声的一生。

突然,一声隐约的怒吼击碎了钟应的想象。

“这里不欢迎你们!”

他诧异转头,还没仔细寻找声音的源头,就听到了大门打开响动。

紧接着,传来了更清晰的怒斥。

“走、你们给我走!”

钟应急忙离开陈列室,往贺先生办公室方向望去,便见到师父和方兰像被赶出来似的,紧张的和一位白发老人对峙。

老人穿着简单衬衫,背脊佝偻的杵着手杖,扶着大门,表情愤怒。

看他们像在看仇人。

“贺先生,您不要这么激动。”

樊成云耐心劝解他,“辉声临终前一直记挂着您,说您身体不好。他不希望您为他的事情难过,所以才会瞒着您的。”

方兰更是焦急,“师叔,辉声最为尊重您,他希望——”

她的话被手杖敲击地面的刺耳声音打断,脸色顿时更加惨白。

“你还有脸叫我师叔!”

那位神色痛苦的白发老人,此时神色扭曲,手握拐杖,气得浑身发颤。

“我的师侄只有辉声,是你害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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