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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他大步走进隔壁房间,狠狠把门一关,声音低沉急躁。

“晚安,睡觉!”

第二天一早,贝卢的助理敲响房门,为他们亲自送上了早餐。

钟应觉得,厉劲秋昨晚肯定很难熬。

他疲惫的神色一如初见时阴郁,仿佛一直饱受失眠困扰。

然后,在这个关禁闭的夜晚,失眠得更加彻底,只凭他的脸色都能看出他困顿不堪。

“助理先生,我和厉劲秋没什么关系,有必要把他也关起来吗?”

厉劲秋皱眉抬头,似乎困惑于钟应为他说话。

“贝卢先生只是为了保证生日音乐会能够顺利进行罢了,厉先生如果在外面透露了您的行踪,我们会比较难办。”

助理回答得很诚恳,“厉先生觉得太累的话,待会不用和我们一同出行。”

厉劲秋声音低沉的问道:“你们要去哪儿?”

助理客气的说:“贝卢先生认为,钟先生对他存有极大的误解,所以希望钟先生能够腾出今天一天的时间,参观哈里森.贝卢博物馆,全面的了解贝卢先生为中国所做的贡献——”

他没说完,厉劲秋就站了起来。

“就算去博物馆背诵给贝卢歌功颂德的介绍词,我也不愿意待在这个鬼地方。这里没有手机、没有音乐、连电视都没有,简直是人间地狱!”

厉劲秋看向助理,丝毫没觉得自己哪里不礼貌,直言不讳道:

“如果贝卢是因为这样的秘诀才活到九十六岁,那我宁愿英年早逝。”

说完就走,十分潇洒。

完全不介意这场博物馆之行,是贝卢给钟应特地安排的思想教育课。

他们坐上车辆,钟应想跟厉劲秋说点儿什么,却发现这位疲惫不堪的作曲家,上去就闭上眼睛,满脸写着“我累别吵”。

钟应便不再打扰,安静的等待车辆启动,欣赏街景。

他不是第一次来佛罗伦萨,却是他第一次前往那座贝卢建成的博物馆。

宽敞繁忙的马路旁,开拓出一片平坦优雅的古罗马式石砌广场。

广场上林立的骑士雕塑之后,叠起了复古的长阶梯。

古典蓝灰的博物馆罗马柱大门,引得游客来来往往,拍照留念。

钟应他们在助理和保镖的护送下,穿过广场登上阶梯,一路通行无阻的进入了哈里森.贝卢博物馆。

藏有万余件历史文物的博物馆,少了捐赠给清泠湖博物馆的展品,依然不减它的肃穆庄重,最大的主厅依旧是中国文物的天下。

钟应刚走进去,就见到了悬挂在中国厅正中间玻璃墙里的《千里江山图》。

青绿的山水,落在泛黄的长卷之中,于柔和清晰的灯光下,成为了贝卢博物馆的一大亮点。

助理带他们在画前驻足,他客气笑着说:

“我们特地邀请了专业的解说员,为两位讲解博物馆历史。希望两位听过讲解,参观过博物馆,能对贝卢先生的苦心有所了解。”

说着,他就去联系旁边的工作人员。

厉劲秋在车上小憩片刻,精神好了许多,他皱着眉,低声问道:“贝卢是想洗脑你吗?”

钟应不置可否,他盯着眼前那幅《千里江山图》。

厉劲秋又说

:“看你这样,肯定意志很坚定,但我不行。我这人特别善良、特别容易相信别人的花言巧语,万一他们找个能言善辩的解说,给我洗脑,说不定我转身就把多梅尼克供出去了。”

钟应的注意力终于从《千里江山图》上离开,转头看他,好奇厉劲秋怎么把出卖朋友的行为说得那么轻松。

“我以为你会保持自己的中立立场,毕竟多梅尼克先生是你的朋友。”

厉劲秋非常满意自己比一张画更重要了。

他微扬下巴,任性的说:“昨天之前确实是,但他没能把我从贝卢庄园捞出去,我就单方面决定跟他绝交。”

幼稚得钟应发笑,作曲家却觉得自己掌握了交友真理,一脸严肃,认为恩怨分明没什么不对。

钟应正想为多梅尼克辩解,一声熟悉的呼唤,打断了他们的闲聊。

“哥?钟先生?”

远处走过来的周俊彤穿着休闲长裙,诧异的看着他们,“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你还没回国?”

厉劲秋见她出现,立刻摆出了冷漠的亲哥威严。

周俊彤十分无辜的回答道:“快回去了,但是馆长说希望我给贝卢先生的宾客,做一次文物解说……”

钟应笑了笑,“我们就是贝卢的宾客。”

厉劲秋心情骤然轻松,长呼一口气感慨:“这下不用担心我被洗脑了,你还没那能耐。”

周俊彤:?

周俊彤一周前回到贝卢博物馆,仔细查阅了十弦琴的记录。

馆内十弦琴的来源信息,只有贝卢先生的口述。

没有拍卖行交易凭证,没有十弦雅韵的移交合同。

残破不堪的琴身断弦和贝卢的拍卖行说法,就是博物馆最初记录的全部。

周俊彤询问过自己的老师,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等她去找馆长了解详情的时候,却收到了对方的求助。

“贝卢先生说,想请一位了解博物馆、了解贝卢家族保护文物历史的优秀员工,给他的宾客做一次文物解说。虽然我想请贝蒂或者弗雷德,但你既然回来了,我就觉得,不会有人比你更了解更崇拜贝卢先生。”

“你一定能让宾客们深入了解哈里森.贝卢伟大之处。”

换作以前,馆长的话绝对没错。

周俊彤为了保护中国文物而学习文物修复,在贝卢博物馆出了名的崇拜贝卢。

她敬仰贝卢为中国文物付出的努力,更惊叹于贝卢和沈聆的跨国友谊,可谓是博物馆创始人的头号粉丝。

然而,那是回国之前。

现在,她面对需要“深入了解贝卢如何伟大”的宾客是钟应和厉劲秋,顿时就觉得,馆长一定会对她感到失望。

因为,钟应一番话和十弦雅韵存在的疑点,使她醍醐灌顶、疑窦丛生,对尊敬的贝卢都产生了怀疑。

至于厉劲秋——

她曾用长达五年的时间,尝试让她哥承认哈里森.贝卢的伟大都没能成功,想依靠一场解说就让她哥铁树开花?

那还不如杀

了她更容易!

助理见周俊彤和他们认识,十分不满意。

他傲慢的说道:“我记得我们要的是一位尊敬贝卢先生、了解贝卢先生,又会中文和意大利语的专业人士。”

“嗯,确实。”

不等周俊彤解释,厉劲秋马上认可助理的要求,“毕竟她能把贝卢的事迹倒背如流,从早说到晚都不歇气。还能添加长篇个人点评,天天像搞传销一样强迫我一起歌颂伟大贝卢先生。”

他一脸严肃认真,为周俊彤代言,“博物馆确实没有选错解说,做这种事,她专业的。”

助理听到厉劲秋的话,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求证般看向周俊彤。

“是这样吗?”

周俊彤欲言又止,很想动手,又碍于公众场合众目睽睽。

她咬牙切齿怒瞪厉劲秋,礼貌客气的和助理解释:“我哥说话比较不着边际。但我确实非常了解博物馆的文物,如果您觉得我的解说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馆长再换人选。”

说着,她不给助理犹豫拒绝的机会,较劲似的抬手示意着身后玻璃墙里镶嵌的巨幅画作。

“那么,我们先从这幅《千里江山图》开始吧。”

作为陪伴了博物馆文物多年的修复师,周俊彤对这副画了若指掌。

她说:“这幅画长1191.5cm,宽51.5cm,以长卷形式,绘制青绿山水,将江河群山、渔船村落尽收画中。经过我们的鉴定,它虽然不是北宋王希孟绘制的真品,但纸质、用墨至少也是一八〇〇年左右的古董,属于清朝的临摹之作。”

文物的仿制品,因为年代久远,依旧成为了珍贵的古董。

周俊彤详细讲述了这幅画的景象、寓意,犹豫片刻,看了看钟应,才接着说道:“这张临摹画,按照博物馆记载,是当年沈先生送给贝卢先生的践行礼物。”

钟应平静看她,感受到周俊彤视线里充满了忐忑和求知欲。

清泠湖博物馆一别,她仿佛成熟内敛了许多,不会贸然吹捧贝卢和沈聆的伟大友谊,还会求证一般看向自己,等着钟应对她的说法给予认同或者反驳。

钟应确实见过这幅临摹画。

那是遗音雅社留存资料里的杂志,配图背景里清楚可见《千里江山图》深浅明晰的色泽,印在黑白纸页上。

他刚才驻足于青山绿水前,正是在思考:这画究竟是他见过的那张,还是贝卢另外找人描摹的。

现在,这幅画的来源确凿,他也没必要委婉。

他回应了周俊彤的等待,“这幅画最后一次出现在中国的记录,是1937年。当时遗音雅社首演轰动清泠湖,《乐报》特地为他们撰写过专题报道,配用的照片就是遗音雅社成员,坐在这张清代临摹的《千里江山图》前,进行演奏。”

他声音温柔,阐述事实,“它本是沈家的藏品,和十弦雅韵一起失踪于1942年。既然琴是贝卢偷走的,我不信这画还能是沈先生送的。”

周俊彤听完,表情震惊了然。

她还没说什么,身边的助理

竟怒不可遏,为贝卢发声!

“在你们父母都还没出生的时候,贝卢先生和沈聆已经是海洋无法隔绝的好朋友。如果不是他对沈先生情深义重,这座博物馆根本不会存放这张毫无价值的临摹画!”

助理趾高气扬,教训着钟应,“要知道,贝卢家族从十二世纪起,就是王国尊贵的公爵,他拥有的财富可以轻易买下《千里江山图》的真品,还需要去偷?”

钟应嗤笑一声,回答道:“我也想知道,贝卢那么有钱,为什么还要偷。”

面前的年轻人过于顽固,助理气得眉毛倒竖。

“你真是没有一点儿感恩之心。”

说着他情绪激动的指使周俊彤,“快点详细的告诉他,贝卢先生买回了多少,被中国人自己卖掉的中国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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