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问话,可以称得上是铿锵有力。
有力到乔九秦一时间大脑短路，以为自己已经上了天国，现在是临死前过于离谱的走马灯。
在大脑派不上用场的情况下,嘴巴接替了这份重任。
乔九秦一片空白地回应：“什么断？什么更？”
呵呵，居然装傻。
时霖的双手慢条斯理地环绕在身前，也没解决那只鬼物,用它的嘶吼当个背景音。
他掏出手机,点进小说页面,开始了一场严肃的询问：“你是圆润的大象吗？”
乔九秦茫然：“……是。”
时霖继续：“这本《我在魔法界卖烤肠》是你的作品吗？”
乔九秦迟疑：“……是。”
时霖眯眼：“这行令人痛心疾首的加粗公告是你出自完全个人意愿发布的吗？”
乔九秦渐渐回过神来,嘴边的话来了个急转弯：“……是——还是不是,这是一个问题。”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那无形结界外依旧上蹿下跳的鬼物可精神得很。
乔九秦生怕自己说句是,下一秒就被丢去跟鬼物面对面跳探戈了。
看到了小说眼中——哦不，是小说作者眼中的恐惧,时霖很快想明白了原因。
其实他并不是想用鬼物威胁，单纯觉得这个场合,需要有个背景音，来显得不那么严肃而已。
地面上，乔九秦试图站起来,让自己不那么狼狈，但是失败了。
他发现自己腿软了。
直到此时，空白的大脑才终于开始缓缓转动，他的心中浮现了一个有些离谱的猜测,总不可能这位——
等等，这位好像有点眼熟。
乔九秦猛然抬起头，看向半空中的神秘修士。
完全没有遮掩下，他能够清晰看到那位的容貌,一如既往的漂亮。
加上那身小说联名短袖，和那双游戏联名鞋，以及手腕上那动画角色联名手链——
这不是他那个普通人室友吗！？
一时间，大脑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过去几十天的相处浮上脑海。
每一句对话此刻回忆起来，都仿佛充满了深意。
乔九秦陷入了呆滞，艰难道：“时霖？”
下一秒，他察觉到不对，连忙紧张惶恐地接上了一句：“……前辈。”
时霖无所谓他怎么喊，随口应了一声。
本来之前伪装身份只是为了平静的校园生活。
现在好了，灵气复苏了后，哪有什么平静生活，全都是惊涛骇浪。
在乔九秦怔愣震惊混杂的目光中，这位神情倦倦的漂亮室友，指尖凝出白色光晕，漫不经心地对着身侧轻轻一划。
霎时间，宛如凌厉的刀刃当空划下，锋利冰冷的气息直直没入鬼物庞大的躯体，又穿透了后边的树木，硬生生削平了一片森林。
鬼物连临终的惨叫都未发
出，就直接化为了黑烟，消散在空气之中。
乔九秦：“……”
乔九秦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背景音消失，夜晚的森林再次恢复寂静，连鸟叫声都听不到。
周围的活物被庞大的力量全部惊走。
时霖缓缓落下，扫了眼一身狼狈的乔九秦，随手丢了个治愈术法过去。
乔九秦恍惚间，看到一道白光袭来，下意识闭上双眼——
白光裹挟着精纯的灵力没入躯体，体表细碎的伤口瞬间被抚平。
混沌的大脑逐渐清醒，就跟手机来了个一键清理一样。
“你说回去继承家业，”时霖捏了个灵力椅子坐下，望了一圈四周郁郁葱葱的森林，“是回去当光头强了吗？”
乔九秦：“……”
乔九秦总算从这熟悉的对话里，找到了几分过往作为室友的感觉。
刚刚那番被鬼物追逐，简直就是生死关头走了一遭。
此刻终于脱困，一时间浑身被冷汗浸得冰凉。
乔九秦心中思绪纷繁，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才郑重道：“多谢前辈。”
时霖看着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乔九秦一愣：“什么？”
时霖幽幽道：“你那本小说，真的不打算写了吗？”
乔九秦：“……”
重点是这个吗？
乔九秦有些迷茫地问：“前辈是为了这件事情，特意过来找我的？”
时霖摇头：“不是。”
乔九秦心想，果然不是这个理由。
虽然这个理由听上去确实有可行性，但是放在这种级别的大佬身上实在是有一点幻灭。
然后他就听到这种级别的大佬幽幽道：“因为我算出，你今天有大劫，不出手的话，小说就彻底没有完结的那天了。”
乔九秦：“……”
这就是传说中的父凭子贵吗？
感谢自己笔下的小说让自己捡回一条命？
乔九秦的心情一下子复杂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来以为有生之年遇到灵气复苏已经够奇幻了的。
结果发现自己有事没事喜欢盯着的漂亮室友居然是不知道多高阶的高阶修士，以及超高阶修士还追他的小说并且自己还因为小说捡了一条命回来。
纷繁的思绪只流转了片刻，乔九秦很快便整理好了心情，诚实道：“那本小说的话，如果有时间，我一定会写完的。”
时霖纳闷：“为什么没时间？”
乔九秦心酸地叹了口气：“忙着修炼，还有一堆琐事。”
“半个月前灵气复苏后，各大宗门就彻底乱起来了，到处都有新发现的秘境，灵脉也逐步苏醒，又是抢地盘抢先机，又是想发展新弟子壮大宗门。”
想到了什么，乔九秦又道：“还有好几个之前一直闭宗的隐世宗门也出世了，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他们都是
直接跟各大宗门宗主长老沟通来着。”
隐世宗门？
时霖并不觉得意外，毕竟灵气枯竭是一个过程。
在此期间，肯定会有一些宗门决定闭宗，保存残存力量。
现在他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修炼需要那么长时间吗？”时霖真心实意感到不解。
毕竟像炼气期的修士，本身的精力也很难做到长时间修炼。
说到这里，乔九秦叹了口气：“没办法啊，体修就是这样，之前灵气枯竭的时候，多练一会就会达到上限，所以只好慢慢来。”
“但是现在各个地方灵气浓度都升高了，练上一整天的话都不是问题，我们宗主都说了，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说这话的时候，他唏嘘不已，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凄惨的往事。
时霖更加搞不懂了。
体修其实是在没有灵根，但是又想踏入修真一途情况下的平替版本。
属于上限很低，下限比低阶修士高一点的那种。
体修的功法比较基础，而且因为只是用灵气淬炼躯体，一般情况下无法结成金丹，基本上到了筑基期就到头了。
唯一的优点就是对天赋没有任何要求，而且成形快，因为战斗方式的原因，哪怕只是筑基期，对付魔物鬼物也还不错。
万归宗外门的杂役有一部分就是体修，平日里处理外门弟子纠纷的时候，也完全能够胜任。
但是，你一个水属性的单灵根，这都已经算得上是万里挑一的天赋了。
就这么钟爱大块的肌肉吗？
时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尊重一下个人爱好。
然而这件事毕竟事关重大。
关乎到追更的小说能否顺利完结。
于是时霖还是多问了一句：“作为水属性单灵根，你是有什么其他原因，才跑去当体修？”
此话一出，乔九秦整张脸顿时皱了起来，忧伤地叹息道：“我也想修炼啊，但是修炼不起来，迫不得已才去当体修的。”
时霖更疑惑了：“为什么修炼不起来？”
“就字面意义上修炼不起来，”乔九秦想了想，解释道，“我之前尝试过很多次九天宗的功法，但是每次运转到一半就会卡壳。”
“后来宗主还找其他宗门借了功法试试，但是都不行，”乔九秦无奈摊手，“宗主考虑可能是经脉或者体质的问题，尝试了一两年无果后，只好改修体修了。”
体修可比常规修炼累多了，每一次炼体都是真正意义上的酸爽无比。
乔九秦也只能苦中作乐，努力让自己喜欢上健身。
天知道他多想每天悠闲躺着，写写小说吐纳一下灵气。
经脉体质的问题，导致没法修炼？
见多识广的时霖，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了无数可能性。
例如经脉滞涩、特殊体质甚至特殊血脉。
万归宗内这类弟子也不少
。
过去有一段时间，时霖突然觉醒了收集控，拉着谢非寒各个世界乱跑，招了不少弟子，也开了许多新图鉴。
“你过来，”时霖招了招手，“我看看。”
乔九秦紧张地走了过去。
时霖的掌心凝聚出一团柔和的白光，轻轻地悬浮在乔九秦的面前，白光内伸出无数丝线，钻入了这位体修的经脉之中。
一息后，时霖收回手：“经脉没问题，体质……倒也不算特殊体质，只不过排他性有点强。”
乔九秦一愣：“排他性？”
“在体质的加持下，你的灵根应该可以称为纯水灵根了，”时霖解释道，“这种灵根本身修炼上得天独厚，而且对水属性拥有极高的亲和力。”
乔九秦听得还挺心潮澎湃，可惜现实却格外残酷，他叹了口气：“可是我确实没法修炼。”
时霖：“你练一下看看。”
乔九秦愣了下，皱眉思索片刻，也不嫌弃地面脏，直接盘腿席地而坐。
在那一两年为了修炼的尝试之中，他早就对功法烂熟于心。
哪怕过去了十几年，依旧记忆清晰。
灵气顺着功法被吸纳入体内，然后按照路线流淌。
这条运转路线的前半段其实还挺顺利，就是后面——
“停下。”
忽然，一旁的时霖开口。
乔九秦不明所以地睁开双眼。
时霖皱眉：“换个水属性的功法。”
乔九秦眨了眨迷茫的眼睛：“水属性？”
时霖：“纯水灵根体质排斥其他一切属性灵气，功法必须是水属性。”
乔九秦小心翼翼：“功法还有属性的吗？”
时霖：“……”
哦，这可真是熟悉的心梗感觉。
他之前不是给过这群人入门——好像入门知识确实没提到这方面的内容。
如今的世界灵气复苏，恐怕那点入门内容都不够了。
“功法当然有属性，而且你只能修炼水属性的功法。”
时霖静静扶额：“不同属性的功法，虽然大部分的时候可以互用，最多损失点修炼速度，但是也会牵引些许其他属性的灵气没入体内。”
“对于你而言，一旦经脉沾染了这些灵气，就会出现卡顿，只需要找一本水属性的功法修炼就行。”
乔九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困扰他十几年，乃至于让幼年的他一度绝望的问题，居然这种原因导致的吗？
他的心情一时间极度复杂，夹杂着疑问得到解答的怅然，以及过往十多年岁月流逝中的不甘，一切都化为了——
“那个，咳咳，前辈、大佬、大神，”乔九秦搓着手，“请问哪里有水属性的功法？”
九天宗交好的几个宗门肯定是没有的了，毕竟乔九秦之前都试过，都不能修炼。
而且考虑到能流传下来的功法，肯定具有一定的普适性。
乔九秦极度怀疑，各大宗门的功法基本都是多属性的。
哦豁。
时霖轻咳两声，慢条斯理靠在了身后灵力捏成的椅子上：“我倒是有一些。”
不多，也就几百部的样子。
乔九秦顿时双手捧在身前，睁大眼睛，一副期待诚恳的模样。
时霖故意叹息：“可惜，因为小说没完结，心情不好，居然记不起来放在哪里了。”
“……”乔九秦当即立下保证书，“大佬您放心，这本小说我就是死了，变成鬼也会把它写完的！”
时霖瞅了他一眼：“你该不会水文或者烂尾吧？”
“这点你绝对可以放心！”乔九秦拍拍胸膛，“那么多兼职，我偏偏选择了写文，足以证明我其实对这一行爱的深沉啊！”
时霖听着奇怪：“什么叫这么多兼职？你们修真者有很多兼职吗？”
乔九秦：“比如说，易长空那家伙，就是个兼职画漫画的。”
时霖心头忽然掠过一丝不妙的预感。
他最近也有在追更好几部连载中的漫画，别再给他来一个突然回去继承家业断更啊！
他当即谨慎问：“他笔名是什么？”
乔九秦抓了把头发：“不知道，我们也不太熟。”
时霖只好作罢。
他觉得自己不至于这么倒霉，漫画那么多，不可能一追就追到修真者画的。
既然乔九秦都这样说了，时霖便从储物袋里随意挑了一本适合单水灵根的功法出来，名为天水诀。
高阶一点的功法，载体都比较特殊。
天水诀是刻在名为漾锦的特殊布料上的，这种布料远看如同水波，天生就能如同水流一样吸纳攻击。
乔九秦诚惶诚恐地接过这个看上去像他懒得叠所以团成一团短袖一样的奇妙东西。
入手沉重且湿润，像捧着一块巨大的果冻，上面甚至能荡漾起水波纹路，透过水波能够看到，下面是泛着金光的纹路。
他迟疑道：“这个是什么？”
像夏天宠物用的冰垫。
时霖奇怪地看着他：“功法啊。”
乔九秦觉得自己像个文盲：“这个怎么用？”
“注入灵力就行，”时霖更奇怪了，“稍微入流一点的功法都是这个样子，你不都试过那么多功法了。”
乔九秦看上去更迟疑了：“可是我们的功法，都是A4纸打出来的。”
时霖：“……”
乔九秦：“好一点的，就用铜版纸，彩打。”
时霖：“……”
大约是时霖此刻的沉默有些过于漫长，乔九秦捧着功法，原地静静站了了片刻。
他看着手里的奇妙功法有点手痒痒，尝试性地释放了点灵气过去。
就跟买了新书想翻一翻目录一样，乔九秦只想看两眼里面是什么样。
谁料灵气刚一接触这本功法，就仿佛打开了游戏一样
，无法控制地沉迷了进去。
和阅读打印在A4纸上功法的体验完全不同，有点像当初从玉简中获取知识，但却是3D沉浸式体验版本。
脑海里有个小人跳舞展示功法运转，就跟吃了菌子一样。
意识里似乎过了很久，等到小人跳完舞，乔九秦忽然回过神来，一个激灵看向面前的时霖：“不、不好意思，耽误您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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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九秦：“……”
他现在已经和小说属于同一物种了吗？
见乔九秦阅读起功法来没什么问题，时霖探查了一下这片森林，发现没有其他危险后，便准备离开了。
就在这时，一直犹豫的乔九秦终于开口问道：“前辈，您单纯只是为了小说，才过来的吗？”
大概因为和时霖当过一段时间的室友，面对这位高深莫测的修士，乔九秦看上去稍微放得开一点。
时霖：“这还不够吗？”
这真的很重要好吗？
他天天盼星星盼月亮想回到这个世界，为的不就是心心念念的小说漫画动画游戏电影电视剧吗？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够当然够，就是感觉——”
乔九秦一时词穷，也不知道说啥，最后只小声道：“就是看小说电视剧里的修士都是清心寡欲埋头修炼那种。”
虽然如今的时代，大部分修真者爱好都比较广泛，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灵气枯竭的环境下，埋头修炼也没什么用。
如今灵气复苏，估摸大部分修士都要开始清心寡欲一心修炼的生活了。
时霖点头：“其实大部分修士都是这样。”
乔九秦茫然：“那前辈您为什么——”
时霖：“你玩过游戏吗？”
乔九秦：“当然玩过。”
“游戏初期，尚且弱小的时候，确实需要埋头练级。”
时霖翻了翻其他小说的更新：“但是当你满级了，天赋点满了，技能升到最高级了，装备也都成型了，是不是就可以开始种种地、钓钓鱼、装修房子了？”
乔九秦恍然大悟：“所以前辈您其实是一个满级大神，是因为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感觉到了无敌是多么的寂寞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