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逮住了买主。
买主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有人用灯照亮了角落里蜷缩发抖的幼崽们。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个盘着发髻的女人将漫漫从买主手里夺走,抱去了安全的地方之后蹲在她面前,上上下下检查着她有没有受伤,然后关切地问:“囡囡,你叫什么名字?”
从那一天起,小兔子再也不用漂泊辗转。
妈妈将她从黑暗和罪孽中拯救出来,给了她一个家。
所以,她也要努力保护妈妈。
*
起风了。
圣梧桐那一张张巴掌大的叶片簌簌响着,无数细碎的银光一层又一层雪一样落在女孩身上,直至形成一层光膜,将她完全包裹进去。
片刻后,银光潮水般退去。
漫漫抖了抖身上的光点,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自己的耳朵,继而惊喜地看向其他人。
重新显露在众人面前的小垂耳兔,已经看不见那双姜黄色的毛茸茸耳朵了,两条由老奶奶梳得整整齐齐的发辫搭在肩上,贝壳般光滑的小耳朵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怎么看都和人类女孩没有差别。
小凤凰绕着她飞了几圈,叽叽啾啾地祝贺。
其他人鼓起掌来。
圣树显灵,虔诚者被眷顾,有心人得偿所愿——真好呀。
接下来,就该轮到小的那个了。
鉴于两个孩子的经历不同,漫漫是被绒绒草的信息录干扰后紊乱,才使得本来可以自如收放的耳朵卡住,而小於除了那日在船坞的情急之下,并无这个能力,大人们都有些担心,还会那么顺利吗?
纪攸把先前跟漫漫说过的话也讲给小於听,牵着小兔子走进圣梧桐的领域。
小小的幼崽看向眼前这棵庞大蓬勃的大树,怯怯地问:“如果树先生听不见小於的愿望,会怎么样?”
凤凰愣了愣。
他还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许下的愿望,被圣树拒绝的可能。
垂耳兔和所有小动物一样,都是自然的孩子,而圣树是自然之母的化身。
它平等地爱着所有心诚的子嗣,无论种族。
既然它在聆听凤凰的讲述后,允许垂耳兔小姐弟进入领域,就已经代表了接纳。
怎么还会否定他们的愿望呢?
更何况漫漫成功的例子在前,说明在圣树看来,小兔子们想要藏起耳朵、自如地生活在赛瑟纳林联邦,是可以同意的事情。
轮到小於,难道就会有什么变故吗?
可是崽崽和植物之间有种神奇的沟通力,既然他问出了这个问题,也许是听见、或者感知到了圣树的某种想法。
纪攸蹲下来:“如果兔宝
() 宝不想做这件事,也可以不做的。我们还可以再想别的办法。或者,接你和枝枝来帝国生活,这儿对垂耳兔非常友好哦,枝枝也可以得到最好的治疗。”
尽管赛瑟纳林联邦放在全星联里综合实力也排得上前列,但和阿尔法象限霸主般的人类帝国相比,各方面还是要逊色一些。
当初纪攸得知岑寻枝受伤之后,就有过接他来帝国的想法,但后者没有答应。
岑寻枝是联邦的战士,生于此长于此,赛瑟纳林就算早就没了他的亲人,也依旧是他离不开的故乡。
这回来拉斐尔星的途中,幼崽也听见KFC和休斯轮番劝岑寻枝,干脆带着小於去帝国好了,不仅能换种方式治疗,小孩儿也可以生活在阳光下。
最重要的,还能免于那混蛋议长的骚扰。
以前每次听到这种想法都会直接拒绝的岑寻枝,第一次为了小兔子选择考虑。
这是mama为了他的努力,小於很清楚。
所以,他也同样要为mama努力。
兔兔小姐弟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说现在想来已然很遥远的绒绒球星,说怎么看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联邦首都星,说最爱的妈妈/mama。
他们经历过相似的绝望黑暗,也遇到了同样明亮的光。
有光的成年人拯救了无助的孩子,懂事的孩子们当然也要反过来为监护人做些什么。
幼崽先是看了眼在领域外等待的mama,然后像条小河豚鼓起腮帮——这就是他鼓足勇气时的常用动作和表情——深吸一口气,认真道:“小於可以的!”
小奶音坚定得不得了。
他的mama在保家卫国时,大约也用的是同样的眼神。
那是有所爱、有所护佑、有所求的勇敢战士们,都会有的眼神。
崽崽学着姐姐先前的样子,也握住小手抵着下巴喃喃。
“树、树先生您好……”
“我是,岑小於!”
“我想像姐姐那样,学会收起耳朵来。”
“因为、因为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兔兔会被抓走。还会有人怪mama。”
“不怪mama。Mama救了小於,mama很好。”
“应该……也不是小於的错。”
“请、请树先生,帮帮小於叭!”
“我会很乖……”
小鸟朋友说,向树先生许愿的时候,要虔诚地想着自己的愿望。
小兔子的愿望当然应该是能收起耳朵。
可是,就在漫天银辉洒下之时,幼崽忽然想起了不久前沉默了一路的mama和papa。
他从来不是贪心的小孩,却在这一刻冒出第一个愿望。
如果mama不可以跟papa和好,就让他们得到各自的幸福吧。
——严格来说,是三个愿望了。
领域之外的人目不转睛看着树下发生的事,岑寻枝从外表看不出什么,但手指已然抓紧了扶手,身体紧绷着前倾。
和此前包裹漫漫一样的光球显现,将幼崽笼罩进去。
正常情况来说,小於马上就能够和姐姐一样收起兔耳朵,以及雪球似的小尾巴,有收放自如的化形,有天衣无缝的伪装。
然而那阵光消散之后,小於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