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克斯早就觉得岑寻枝有问题。
虽然从这个样貌清俊、身披联邦一等功勋的年轻人调入边防局的第一天,他就看他不顺眼了。
上一任稽查局局长病退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到岑寻枝上任中间空窗了好几年,而这几年,都是隔壁司法庭的桑克斯代为主理。
也就是说,在岑寻枝到来之前,名义上分工合作、实际上互相掣肘制衡的稽查局和司法庭,其实共用一个顶头上司。
桑克斯已经递交过几回合并边防局的议案了,彼时还边临松领导下的议院见的确一时半会找不出第二个能挑大梁的,也不是没有考虑过。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能把整个边防局握在手中。
然后,这位英勇的传奇少将,随着更年轻的那位议长上任,没有任何征兆空降稽查局,分走了“属于”桑克斯一半的权力。
关于岑寻枝和边临松之间的风言风语,桑克斯听说过,也先入为主地很看不起这种走后门(双重意义)的人。
他想尽办法、前前后后派了不少眼线,想要找到岑寻枝配不上这个位置、或者他当真是与议长有权S勾结的证据。
然而联邦舰队退伍之后转入边防局本就是常规操作,再加上岑寻枝拿着一等荣誉勋章——能佩戴它的大多数都是追认——他是联邦亿万人景仰的英雄,想去哪儿L都行,根本用不着某一个人破例。
不仅流程手续合规,更重要的是,岑寻枝本身就是个非常有才华的人,无论是指挥舰队作战,还是管理一个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新部门。
原本充斥着关系户而松散怠惰的稽查局,在他的管理之下井井有条,重新成了排布高效的精密仪器。
同事们对他既畏又敬,就连桑克斯本人都根本挑不出他工作上的错。
桑克斯最初对岑寻枝用的种种手段一无所获,无奈接受了这个人从此会同他平起平坐、自己彻底失去唯一领导权的事实之余,开始了漫长的“既然我不爽那我就要想尽办法让你不爽哪怕只是言语上的挤兑”的针对。
——这些都是前情。
近来桑克斯不断找茬的原因,或者说底气,还要追溯到几个月前一桩星舰走私案件。
根据当日的值班记录,最后接触α-03B区集装箱的人,是岑寻枝和梁施。
梁施随后向当值的程上报了这艘星舰的种种违禁品,这没什么不对;
不对的是,当天岑寻枝再也没有露面。
司法庭清点证物的时候,总觉得缺了什么,又找不出实证来。
经手违禁集装箱的人是稽查局的局长。
局长,会徇私舞弊吗?
当天岑寻枝比平时提前了一点下班,虽然这对他来说是很正常的事,不过桑克斯还是留了个心眼。
那天稽查局的监控,有一段安宁得莫名其妙。
桑克斯听程提起过,梁施是个信息技术高手。
如果他
想,或者说如果岑寻枝需要,篡改一段监控简直易如反掌。
桑克斯没有立即查证那段异常的监控,仅是私下存证。
他还需要更多证据,不能打草惊蛇。
从这一天开始,岑寻枝有了越来越多看似微小、其实有心人很容易发现的异常。
比如他的秘书惊叹过,岑局居然开始看儿L童菜单,这对于一向讨厌孩子的他来说简直是匪夷所思之事。
比如,有人目击过找错地址的喵西物流机器人给岑寻枝送了一沓崭新的童装。
比如,以前用餐时岑寻枝向来对同事讨论孩子的话题避之不及,如今却就坐在旁边桌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
孩子。
孩子。
孩子。
桑克斯抓住了关键词。
让岑寻枝的生活改变的,让岑寻枝变得不同寻常的,是一个孩子。
按照桑克斯对岑寻枝和边临松关系的后续探查,这两个人渊源颇深,他很难想象他们会共同领养一个孩子,或是边临松同意岑寻枝和别人有一个孩子。
(再说了,岑Sir那残废的样儿L,能有孩子吗?桑克斯讥笑。)
换句话说,这个孩子是突如其来的,也是秘密的。
既然是秘密,很有可能不是普通的赛瑟纳林儿L童,否则无须遮掩得严严实实。
说不定,是个绝不能被发现的秘密。
一想到自己能掌握惊天秘密彻底搬到岑寻枝,说不定还能把那位总是否定自己合并边防局提案的边议长拉下马,桑克斯就激动得夜里都睡不好觉。
他接着搜集情报,发觉岑寻枝养育这个孩子的食谱上,绝大多数是素食。
什么样的种族爱吃素呢?
很多。
什么样的种族要在开放、包容的联邦小心翼翼呢?
不多。
什么样的种族,有可能与一艘走私星舰有关呢?
更少。
三个圈重叠交集,答案昭然若揭。
——边防局稽查部门的一把手局长岑寻枝,知法犯法,领养/收留/窝藏了一只垂耳兔幼崽。
这在联邦是重罪,更何况很明显岑寻枝不是一个人办到这件事的,梁施,边临松,都是帮凶。
拔萝卜带泥,桑克斯可以把所有反对他的人都推下地狱。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兴奋的事吗?
不久前,桑克斯又掌握了新证据,那就是岑寻枝家里住进了一名医生。
虽说岑少将自己也伤病累累,可桑克斯也同他共事过几年了,清楚这是个根本不爱惜身体、对生死都无所谓的主儿L。
如果是为了他自己,绝不至于邀请一位医生同吃同住。
除非,这位医生不是冲着他来的。
那个疑似垂耳兔的幼崽生病了吗?
桑克斯想,有破绽。
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没多久,岑寻枝递交
了休假申请。
要知道这位岑局上任三年,虽然时不时会早退,但从来没有休过一天年假。
岑寻枝秘密地养了一个孩子。
孩子生病了。
孩子需要离开联邦才能医治。
桑克斯兴奋得直哆嗦——他苦心孤诣潜伏这么久,机会终于来了。
然后,他出现在了这里。
面对着岑寻枝,面对着一辆遮得严严实实的童车。
他猜对了,的确有孩子。
但是他没猜到的是,竟然有俩。
不过没关系,量刑不以数量叠加,只要抓住一个就足够了。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当然提前跟边检那边打好招呼。
别说是稽查局的局长了,今天就算是边议长本人到场,也必须过安检。
桑克斯得意地看着那包裹严密的童车,和几个如临大敌的成年人。
这次,你们又能躲到哪儿L去呢?
他用腕机联系了几个边检的工作人员,嘚嘚瑟瑟看向岑寻枝。
奇怪的是,明明都要被抓包了,明明他的机器人管家已经紧张得眼睛都不知道朝哪儿L看好了,岑寻枝还是那么平静。
这种淡定最叫桑克斯恼火,好似无论自己怎么煽风点火、嘲讽挑衅,都只是个根本没被放在眼里的跳梁小丑。
就装吧。
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边检工作人员拿着扫描仪过来,桑克斯假笑:“请吧,岑Sir,就从您先开始怎么样?”
岑寻枝土生土长的联邦人,自然没什么问题。
随后,机器人和医生也都顺利通过。
他们本就不是真正的目标,不重要。
他的小眼睛紧紧盯着那辆童车,几乎要放光。
来了。
这个时刻,终于来了。
真想用PADD拍下全程啊,等当场抓获垂耳兔幼崽的时候,岑Sir会是什么表情呢?
还会像现在这样淡定吗?
工作人员问:“请问哪位是这两个孩子的家长?”
岑寻枝语调如常:“我是。”
工作人员:“可以让他们下来吗?按照规定,小朋友也要检查的。”
岑寻枝没有立刻回答,桑克斯趁机火上浇油:“怎么,岑Sir的孩子应该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吧?”
“当然没有。”
——一道陌生的嗓音插进他们的对话。
桑克斯不悦地回过头,看见一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陌生人。
他扎着高高的马尾,摘下墨镜随意挂在领口,露出一双狭长凤眸,美得雌雄莫辩,煞气逼人。
他目光凌厉,扫了眼所有人,冲着边检工作人员抬了抬下巴:“可以请你重申一下规定吗?具体什么样的人要进行安检?这个条例是什么时候颁布的,在哪里可以查证?我印象中上一次来赛瑟纳林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严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