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寻枝面沉如水,从轮椅扶手上抬手招了招,像唤一只小动物:“来。”
他也的确是。
小於先是回头看了眼绒绒草们,三棵幼苗全都贴到玻璃瓶上,七嘴八舌让他一定要好好表达爱才行。
小垂耳兔“嗯”了一声,又点点头,尔后跑到监护人身边。
“Mama。”他先是离岑寻枝留了几步之遥。
成年人已经不再听到这个称呼就难受得如同针扎,小孩子的执拗有时候是连战地指挥官都掰不回来的。
更何况,比起这孩子能带给他的,损失点儿颜面顺应一个称呼,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岑寻枝冲着玻璃瓶的位置扬了扬下巴:“在跟它们聊什么?”
他用的字眼是“聊”,而不是“说”,仿佛已经把小兔子可以和植物对话当做很平常的一件事,也接纳了绒绒草幼苗成了小於的新伙伴。
“它们说……”幼崽咬了咬嘴唇,举起两只小手,张开五指,“mama,小於可不可以?”
岑寻枝有些纳闷,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什么?”
幼崽指指他的膝盖:“这里。”
成年人低头,看见自己腿上搭着的薄毯。
他拿下它:“嗯。”
小於得了应允,紫眸里多了一层灵动的欢喜。
他没忘记先搓一搓手,待手心捂热一些后,把小手掌贴在监护人冰凉的膝盖上。
其实那温度是非常微乎其微的,几乎不能起到保暖的作用。
可岑寻枝需要的,原本也不是保暖。
从那个应激发作的第一个夜晚,他就已经知道了,小兔子安抚他的一个重要媒介,或者方式,就是肌肤相贴。
恐怕连孩子自己都不清楚,就是这样碰一碰的动作,能让岑寻枝内心深处的烦躁和焦虑得到明显的改善。
但另一方面,小於和绒绒草的沟通则不需要接触,毕竟至今都有个玻璃瓶隔着。
休斯考虑过,等到幼苗们的情况稳定下来,说不定可以试试看将它们从精细的营养液环境中取出,移栽到岑寻枝家的后花园里,看能不能在垂耳兔幼崽的守护下,让它们重新在自然环境中正常生长。
那将是一件了不起的壮举。
“Mama。”
稚嫩的童音将岑寻枝从思绪中扯回来。
他低头看着几乎趴到自己腿上的小孩,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已经不再厌恶肢体接触——当然,也可能仅是对这孩子。
“什么。”
他问。
小幼崽弯起眼睛,声音又轻又甜:“喜欢mama。”
岑寻枝望着他,这句话小孩儿没事就翻来覆去念叨,每次都仿佛一颗落在古井中的石子。
再清冷的寒潭,也是要泛起涟漪的。
不诚实的大人犹豫了两秒钟,抬手揉捏揉捏毛茸茸的小兔耳朵。
“嗯。”
这是他的回应。
也是回答。
*
假期的最后一天下午,休斯总算把这2.5尊大神送走了。
“我可要好好休假了,你看,我一共就一个月的假期,给你们耽误掉四天。小兔子,你知道四天是多少吗?13%。13%是什么概念?四舍五入就是一个亿啊!”
他一下子讲了好几个数字,连幼儿园都没上过的小朋友听晕了,也算不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休斯嘿嘿笑着把他提溜起来,恶趣味地用自己的胡子去蹭幼崽水嫩嫩的脸颊:“总之,小崽儿,就是你要乖乖的,不然我就把你抓来给我当园丁干活儿。”
幼崽白净的小脸都被他蹭红了,但注意力还在他那句话上:“园丁?”
“不知道什么是园丁吗?”休斯喊KFC,“来,那个谁,给他解释一下。”
KFC立刻背出联邦网络百科精确的定义。
小垂耳兔歪头,完全听不懂。
岑寻枝转动着轮椅过来,强行从岑寻枝手里把幼崽摘过来:“就是每天在这帮他给花花草草浇水除虫。”
小於记住不能压到mama的腿,扑腾手脚要下来自己走,人还没有轮椅高,却还是踮着脚努力去推:“那mama呢?”
“他要工作哇。”休斯叉腰,一脸拐卖小孩的笑,“怎么样,小不点,考虑给我干活儿吗?叔叔这里也很不错的。”
一听不能跟mama待在一块儿,那小兔子才不会答应呢。
他拨浪鼓似的使劲摇头:“小於不当园丁。小於要当、当mama的保镖!”
休斯一挑眉:“保镖?你哪儿学来的新词?”
“Fufu哥哥看的电视剧。”小於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信息来源。
这些天休斯已经听他讲过好几次关于弗拉夏和吉尼家的事情了,考虑着哪天去会会这母子俩。
毕竟他们看到过岑寻枝狼狈的一面,得保证没有异心、不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儿来才行。
休斯有时候无语问青天,这些年自己对岑寻枝总有种老妈子的责任感,大约因为这是少数没能从自己手下全须全尾恢复好的病人吧。
哼,简直愧对自己的神医之称。
临走前,休斯还有一堆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