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徽柔维持着贴着江袭黛的姿势,这个姿势似乎能让她更有安全感一点。
她平缓着呼吸——又渐渐深呼吸,控制住心跳节奏的稳定。
燕徽柔闭紧了眼睛,面上遏制着没有表露出半点波澜,但其实她远没有与陈茶安对话展现出来的那么从容。
毕竟种种迹象表明,她如今不得不面对的事情,会打破眼前一切的镜花水月。
燕徽柔用意识戳了一下压缩包,只不过轻轻一戳,磅礴海量的信息内容如压缩的核弹一样在她识海中爆炸。
她的精神似乎难以承受这样的攻击,一下子两眼一黑,头疼欲裂。
燕徽柔在眼前遁入昏暗时,略有些自嘲地想,还真是格外熟悉的感受……
*
一间狭小的地下内室,四周都是由冷硬的金属材料构成,显得较为肃穆。
蜂窝状的金属板上篆刻着一个巨大的三角形,每个角与小三角形相互重叠——那是异世界人类数据研究中心机构的徽标。
昏暗的室内随着沉缓的脚步声响起,灯光一下子全部打开,变得明亮又刺眼。
“您好,我是本次面试的智能系统机器人,MAX。”一个方形的机器人从桌子上扭转三百六十度,表示面部的电子显示屏上露出了可爱的卡通表情。
看起来MAX是在安抚对面人类面试者的情绪,但实际上它已经开始了扫描。
通过机器的视角看过去,同样金属制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位年轻女性。她的长相文雅清纯,眼角缀着一颗小痣。没有化妆,也没有掩饰她过于苍白的面色和略显的憔悴的神态。体型偏瘦。
MAX迅速地扫描过一遍,顺便录入了她的人脸信息以及虹膜的特质。
“恭喜您提交的申请材料通过。接下来需要核对一下基本信息。”
“嗯。”她声音让人意外,不如脸色般憔悴,仍然保留了一丝轻柔温和。
“请告诉我您的姓名,性别以及年龄。”
“燕徽柔,女,20岁。”
“您的大学教育经历为空,但MAX检索到了您高中以及之前的学业成绩,您完全可以申请一个不错的大学。3110年9月,您还收到了主城区五所研究型高校的邀请,但是您没有选择任何一所就读,提交的材料中也没有相关信息。为什么?”
燕徽柔:“嗯,我没有选择去读,时间来不及,学费也很昂贵,当时家中出了变故,我没有多余的能力负担。”
“了解。您的家庭是由同性婚姻组成的,母亲燕然,北城大学教授。另一位母亲余丽新,文艺工作者。还有一个妹妹余怀懿,星际北实验中学初三学生。目前皆已经去世。属实吗?”
“……”
“抱歉。MAX无意让您情绪陷入低落,但这是面试重要的一环,如实回答就好。”
“属实。两年前,天启一号的低空舰船发生的那起重大交通事故,共计死亡23人,重伤4人
,失踪12人。我当时不在那一次航班上,双亲抢救无效不幸去世,妹妹重度烧伤,但活了下来……”
燕徽柔回过神,尽量平静地回答:“这两年我一直在筹钱给她治病,照顾日常起居,所以暂时放弃了学业。不过三个月前,她还是走了。”
“了解。您的体检报告各项指标基本合格,无遗传病史,高危疾病史,但体能一项偏低。请问您平时没有锻炼的习惯吗?我们研究中心会于每个月进行体测,成绩与工资挂钩。工作时间长,对工作人员的体力有很高要求。能接受吗?”
燕徽柔温和地笑了笑:“是,我从前不怎么爱动。但没关系,我可以学。”
MAX:“好的。您应聘的岗位危险性很高,在入职前需要签订生死状。容MAX问一句,您为什么选择这个岗位?从各项数值来看,MAX认为您更适合成为一名研究员,而不是去执行部门。”
“说是兴趣爱好怎么样?”燕徽柔眉眼舒展:“可能是……这个岗位不怎么卡学历。我累了,只想直接就业,不想上几年学再折腾自己。”
头上的扫描仪发出轻微的“滴滴”声。MAX露出一个严肃的卡通表情,看起来像是在生闷气:“监测到您的心率在此时异常上升了,请您如实回答。”
如实回答啊……
燕徽柔稍微动了动,靠坐在椅子上,头向另一边垂去:“我的妹妹治病欠了很多钱,还债需要一份高薪的工作。”
她没有说谎。如果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说谎瞒不过精密的MAX扫描系统。
但其实,也不全是这样的。
燕徽柔本来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不算非常富有,但是妈妈们关系很好,家庭和谐,还有一个性格活泼开朗的妹妹。
她是在爱里长大的,平时很少听到母亲的争吵,甚至很少接触到社会的阴暗面。可能最大的波折就是因为小懿又淘气,被联合教育哭了,立下“再也不理我妈”之大誓以后,跑来和燕徽柔挤在一张床上抢她被子。
当时只道是寻常。
她十八岁那年,刚刚结束了高中的学业,收到心仪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而她两个母亲,一个有寒暑假,一个差不多是自由职业,正好可以带着妹妹出去旅游。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燕徽柔那段时间在参加夏令营,所以错过了那趟航班的机会。
如果可以给她选择的话,她可能并不想留下来独自面对这一切吧。
只是命运,从来不能给人选择。
你我皆是如此。
出事以后,家庭终端没有一个打得通,燕徽柔甚至是浏览新闻才知道的消息。她盯着那个航班号看了好一会儿,陌生又熟悉,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可能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又不敢去验证。
只好低着头一遍遍地去拨号。
那个时候她的内心并没有感觉到悲痛,直到医院打来电话,燕徽柔颤抖着拇指去摁绿色的接通键,怎么也摁不开,她才发现手机屏幕上全是眼泪,接触失
灵了。
她没来得及收拾东西,紧急赶往事发地。
双亲抢救无效,当场死亡。场面及其惨烈,活下来的只有她的妹妹余怀懿。
那段时候,她是燕徽柔撑着走下来的很大原因。毕竟妹妹只有她一个亲人——哪怕她自己也才刚刚成年。
小懿伤得很重,浑身大面积烧伤,面临的修复手术次数多,费用高昂。一天又一天,往医院里砸下的治疗费几乎是个无底洞。母亲留下的那些积蓄在头一年就花了个干净,燕徽柔不得已的时候,只能先尝试着去找亲戚朋友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