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然松开手,抿唇笑了笑:“我知道,您不会的。”
女人的指尖却顺着勾起了玉佩,轻声道:“佛桑花,雕工真漂亮。”
“她的小性子倒是一如既往,还是那么喜欢送红玉
() 。”
燕徽柔敏锐追问:“……还是?”
“她也曾赠我一枚红鲤玉佩。”展珂放下那玉佩,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后来碎了。不过也好,我从来都讨厌这么鲜艳的颜色。”
燕徽柔双眸垂下来,不动声色地眨了一下。方才还轻柔抿着的嘴唇,此一刻僵得略有些不自然。
但也只有一瞬间,燕徽柔眉眼舒展:“我以为,旁人相赠便收着了,算作礼貌,喜欢与否不重要。”
这话说得客气,只是拐弯抹角地刺了展珂一下,如此背后论事很没礼貌。
燕徽柔难得的锋芒,化为一种柔和的刺,包裹在了这句话里面。
展珂本该恼的,但是却并没有。
她望着那少女,眼尾逐渐弯起一丝弧度。
到底年纪轻了些,还是有破绽的。不过这个年纪能有如此表现,不卑不怯,堪称滴水不漏。
本来只想挑拨一下罢了,只是这小姑娘看起来很优秀,栽培一下不比那个只知道闷头磨刀复仇的李星河有用。
如此周到,如此体质,留在江袭黛身旁,岂不是很可惜。
不过倒没什么后悔的,毕竟她也不知道燕徽柔出洞牢后会是怎样的人。
但如今她观察了她两次,这总不会出错。何况……江袭黛似乎很在意燕徽柔呢。
浩然宗的云层翻滚,金光逐渐黯淡下去。
念起那个人,展珂没有再说话。
她近些年其实鲜少想到江袭黛,毕竟被一个并不引以为傲的女人百般喜爱着,闹得人尽皆知,是一件让人觉得反感的事。
言轻了,不只是反感,更多的是恨。连同着江袭黛的爱和她本身一起恨。
如今,展珂隐约地觉得自己解脱了,江袭黛大概也解脱了吧。
展珂自己却不怎么高兴,总觉得轻易放过了那个人,报复还没有尽兴,又怎么能说停就停。
……
燕徽柔虽然半点不像江袭黛,但是到底是杀生门的人。
正邪两别,谢明庭也不好大设宴席为她接风洗尘,便于傍晚设了个小宴。
桌上摆着几道菜肴,虽是清淡,但并不简单,每一道味道都很是讲究。
燕徽柔倒还挺喜欢的。只是她心里暗想:若那个女人来了,恐怕得讽刺几句这浩然宗寒酸才罢休,毕竟没有爱吃的甜食,只修这清心寡欲的道。
那两位阁主宗主不愧是仙盟首领,想来从年少时习惯便已经养成,一举一动仪态都很优雅。
只是细瞧来,谢明庭稍微端正一些,而展珂则更显随和。
燕徽柔暗暗地,把这些细节记在心里——很快又为自己这个无谓的习惯感到叹息,她总是无意记下这样的细节,不知不觉就了解了人很多。然后情不自禁地去照顾别人。也许这样的习惯,是该改一改了。
大家都食不言,四周很安静,她的思绪一偏,又不免想到:某个女人吃个酒酿圆子还能在嘴上沾粒米,实在是惹人担心。
很快,她含着筷子尖懊恼:又想江门主作甚?
横竖她的玉佩送来送去也没个新意。
余下的时光倒没有发生什么大事,除却昨日和展珂说的一些话,两人心照不宣地闭嘴。
燕徽柔在浩然宗住了几日,而在辞行时,谢明庭单独把她拉到一边,赠了她一大罐后山的灵池液,又兼一些调养的药物,分装了几个盒子,一并摆在了她的面前。
“这个……”燕徽柔抱着那罐子,一脸茫然。毕竟这东西沉甸甸一团,抱起来几乎快要挡到了自己的脸。
“可置于室内,打坐修行事半功倍。”谢明庭提点她,又问道:“你可知过些日子,竹林寺秘境会开放?”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谢宗主如今看她,有一种老母亲般的慈爱感。
这是在江袭黛身上都没有找到的感觉,实在让人颇有些受宠若惊。
燕徽柔:“竹林寺秘境?”
“如其名。每百年才有的机遇。”谢明庭放轻声音:“仙盟很重视,机缘也十分珍奇。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正缺少历练,最好不要错过。”
燕徽柔从她放轻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些端倪:“仙盟重视?可是宗主,我在杀生门,怕是没有入场券的资格。”
“确实。”谢明庭对此并不否认。但她沉吟片刻:“无非是入场资格罢了。这个我帮帮你倒不难,只是……你需得答应一件事。”
燕徽柔抬眸:“什么事?”
“无论拿到了什么机缘,留给自己用,秉持正心,莫要与江袭黛助纣为虐。”
燕徽柔知道她还是对江袭黛有看法,但并没有牵连到自己身上,身为仙盟立场来看,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
“好的。但您不介意我和杀生门的关系吗。”
谢明庭冲她笑了笑,“完全不介意,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
燕徽柔等了半晌,“只是什么?”
“人是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的。”她说:“何况,仙门中人也总有藏污纳垢的地方。”
“这世道艰辛,又怀璧其罪,你一个孩子又怎么承担得了,好好活下来已是万幸。身为一宗之主,我没必要在这点上苛责你。对吗?”
那只手抬起来,燕徽柔的头上覆了很轻的力道。
谢明庭揉了揉她的发梢:“人的遭遇没办法选择,但心是可以选择的。希望你日后不管是何种境地,都能做一个有良知的人。”
浩然宗上的金光洒了下来,晃成一片。
燕徽柔心中微动:“谢宗主,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