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袭黛想得心里不舒服,她需要出门走走。
暴雨天出门也许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是她总觉得这室内愈发憋闷。
出门时由于太心不在焉,她无意间顺手打开了衣柜,取出了一件外衫想要多披一层,只是摸着领口的时候,却觉得这不是自己的衣裳,太粗糙了。
她仔细一看,再摸了摸,发现那是针脚。
拿红色的线穿过,密密麻麻,缝得还挺细致。
是燕徽柔缝的。
手脚还挺快,一下子给她弄好了,甚至还挂回了她的衣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偷溜进来的。
她犹豫了一下,把那衣裳挂了回去。
江袭黛定了定神,似乎是在思忖什么。
一时整个人的身影静得可怕。
() 直到下一声惊雷伴着穿林打叶声同时响起。
她回身拿起了绣花伞,从屋内走了出去。
*
燕徽柔一路顺着杀生门的地界走到了披月峰,而后便顺着山上踏过无数遍的阶梯走下去。
换做曾经的她,也许还不能这么迅速,不过和江袭黛走了很多次以后,已经非常轻车熟路了。
燕徽柔攥紧了手中的金楼玉阙,玉石般冰润的触感在她手中变得逐渐温热。
死亡这件事并不让人感到十分难过。
正如她一直领悟到的那样,生不如死才是最痛苦的。
而现在这种情感似乎加码了。正所谓捧得越高,摔得越惨。她远远脱离了那样的境地,收获了一段较为愉快的光阴,但……
如今给予者要收回一切的恩赐,不管是为了什么确凿的理由,亦不能完全看清是什么,促使江袭黛最近前后反差极大地下了决定。
总之,燕徽柔不想问了。
江袭黛是心知肚明的,是心安理得的,她高兴,那就够了。
连带着先前的培养或是温柔,她也不想去细究,没有太多意义。
她一连走了好多里路,也不知道身在哪里。
暴雨冲松了泥土,变成了泥浆,一脚踩下去一个坑,山路变得十分地不好走。
她一个没走稳,踉跄一步,心脏猛地一跳,便往下滑了好几步。求生的本能让她捉住了根系同样变得松软的贴地植被。
燕徽柔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听到了自己的喘气。
还有一声隐约来自天边的,疑似鸟鸣的怒啸。她抬眸看向远方,在铺天盖地一片白茫茫的雨中,看见了从地上燃烧的火焰。
雨在下,火在烧。
白色与艳色相互交织,好一幅奇异的场景。
待燕徽柔终于看见垂天的巨翼从山头上扬起一角时,她仰起头,任由雨水从脸上劈头盖脸地浇下来,在心底叹了口气。
果然是在这边么……
来得好快。
她的根骨皆拿“涅槃”淬炼过,身上的气息能被那妖魂觉察到。
待到燕徽柔终于看清那个东西的全身时,她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虽是鸟形,但是模样生得实在异常怪异。一堆明媚跳动的火焰之中,足足有九只鸟头生在同一庞大臃肿的躯干上,歪歪扭扭地别着,十分狰狞。
那团流火一样的东西,正从山头那边循着她的气息蠕动过来,怒啸较刚才更为尖锐高昂。
澎湃的威压从那边如流水一样倾泄,压得她几乎动弹不得。
打是不可能打过的,好像连从容站着都做不到。
还不如走得体面一点。
燕徽柔没有再走动,她跪坐在地上,横着将宝剑仔细擦过,再是一下子竖着插进了身前的泥土里。
她握着剑柄,垂眸看向地面,一动不动。
慢慢地,地面开始晃起来。一开始缓慢得像是心跳,但在后来远远地盖过了那样的弧度。
面前热浪倾袭,吹得她头发散了向后猛地拽过去,燕徽柔几乎已经能够感觉到脸颊滚烫,好像要被撕拉下一张皮来。
她在最后一刻时,反而不那么紧张了。
燕徽柔放松了自己的身躯,从容地迎接着死亡。
脑中浮现了片刻的江袭黛的身影,而后在一片死寂之中坠入黑暗。
她睁开一点眼睛,看见了满目刺眼的流火光华,好像不属于此世一样。
然而铿锵一声——
那道伴随着鸟啸的烈焰却没有吞没她。
千钧一发之际。
燕徽柔感觉眼前袭来一道微风。
一把白娟面绣红花的大伞,自远处力透千均地掷来,打着旋儿正好卡在她身前。
像是一面盾似的,挡去了凄风苦雨还有灼热的烈焰。
她看见眼前火光爆燃一瞬。
扑面而来的热浪,全部撞在了伞面妖娆的花纹上。
宛如业火,灼烧着三千红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