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先被烫毁的头发已经完全长出来了。
也开始对自己笑,对自己撒娇,偶尔深夜里,她也会抱着他的腰。把她柔软的头埋在他的胸口,缓缓喊他一声三哥。
他从她那点难以说出口的缱绻里发现她对自己的不舍。
即便他们开始的时候,她那样笃定又认真地说,他们就是玩一场。
露水情缘,镜花水月的,不问未来的玩一场。
玩一场的意思是这一段感情是有一个死亡的期限的。
带着一个死亡期限的温存像是一颗定时炸弹。
偏偏这个期限还掌握在她的手里。
就在那场春节赛开赛之前,她那样笃定的,依旧带着那种坚持和陌生地和他说,他们到这里就结束了。
“不要彼此纠缠了。”
说的他好像从来都是缠着她一样。
“我用你送我的石头拿了奖,我要出国进修了顾南译。”
他没说出国就不和她谈恋爱啊,大不了他去国外陪她生活一段时间也是可以的。
“我们就是玩玩。好聚好散。”
“你保重。”
可她还是要分手,好像都不需要他同意一样。
……
她说完后那样倔强又决绝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了。
他偶尔点开她的头像,发现只有一条简单的横线。
春季赛没有她的见证,他依旧拿了第一。
所有人欢呼庆祝的时候,他是麻木的。
他有时候会想,桑未眠,是不是就是那只怎么也养不亲的野猫。
他试图把她带回家去,但她偶尔伸出来的爪子还会把他抓伤。
算了吧,让她去吧。
他们两个,就像她说的那样,有缘无分。
三年来,他试图把她忘了,抗拒一切有关两个人回忆的地方,不过问任何一点和她有关的事项。
可她过了三年,还是莫名其妙地出现了。
还成了他妹?
他自嘲这种命运捉弄人的无趣情节了很久。
也保持着自己的距离,维持着自己的理智。
这次他才不要再当那个被耍着玩的人了。
可他还是在这种清醒中再度没控制好自己。
一点一点地,还是贪恋她的味道,喜欢看她的表情,也觉得她不炸毛的时候还是那只脾气好好的小猫咪。
她还是勾着他了。
但她是怎么说的,她早忘了,他们要和谐相处,往后也只有继兄妹这一道关系,从前是玩玩的,现在连玩玩都不是了,她还要和别人订婚去。
订婚就订婚吧。
() 别整得他拿不起放不下的样。
全世界最薄凉的人就是桑未眠了。
他应该向她学习。
谁来了不得夸她一句利益为上,大局为重.
他想了一通,气得从床上下来,去了二十四小时健身房,把自己锻炼个精疲力尽。
凌晨天都快亮了。
他瞪着双眼睛看着天花板,翻个身又想到桑未眠。
那天大雨,他给她伞。
直起身来的一瞬间,她说玩玩。
他有点凶,在床上问她怎么玩。
她是带着微微的哭腔叫他三哥的。
他有点心疼。
还有点自责。
——
桑家和晏家商量婚期的时候,本打算再过两个月订婚的,但晏家好像蛮着急,从前诸多说法,一会儿要对八字,一会儿又家里头事情比较多忙不过来,现在倒好,八字也不去合了,整个家里里外外的都以晏自遥结婚的事情为重了,好像要急着把这事定下来。
最后订婚宴席定了一周后。
至于婚期的,两家长辈“开明”表示,可以让他们商量着来,半年内能结掉就行。
晏自遥因此来桑家次数蛮多。
顾婷阿姨在这事上参与不多,但桑未眠选婚服这个事情,桑家奶奶交代给了她。
明明是要带着闺蜜一起去分享的高兴时候,桑未眠却连虞人都没有告诉。
她见出门的时间差不多了,才从楼上下来。
桑未眠在拐角处看到了在那儿打电话的晏自遥,他正坐在长廊的椅子上,手肘放在膝盖上,身子深深地陷下去,脸色不大好看,从来淡定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愠气:“那你要我怎么办?”
他穿的衣服颜色浅,总给人一种温文儒雅的样子,但此刻是抽着一支烟拧着眉毛烦躁至极地说的这句话。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晏自遥也会抽烟。
她不是对抽烟有偏见,只是那个样子对她来说有些陌生。
他说完后转过头的一瞬间也看到桑未眠了,但那一瞬间他的态度转变了很多,脸上又换上常见的那种表情,温和朝她一笑:“一个客户。”
说完后他过来:“走吧眠眠,婚庆公司的人还在等我们。”
——
桑未眠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操心的新娘,什么都说好,什么都说可以。
如果婚纱可以不用自己去试的话,她估计也是胡乱选一套看得过眼的就行。但这会顾婷在她身边,晏自遥也在一旁给着她建议,她不得不拿出一些端正的态度来。
顾婷虽然搬进了桑家的客房,但其实真的在桑家的时间不多。
她总有事要忙。
但这次为了给桑未眠选婚纱,她特意空出了一天的时间。
“眠眠你看着这套,这套有点十八世界欧洲的那种复古风的,垫肩做的也大气。”
“要么简约一点,这种一字肩的喜欢吗
?”
“蕾丝好了,很甜美。”
“柔光纱柔光纱,柔光纱浪漫。”
……
桑未眠都不知道自己的魂飘到哪里去了。
顾婷在那儿帮忙看着建议着,说着说着电话就响了起来。
桑未眠见她做了个等一下的手势,然后出去接电话了,一开口就是:“喂,南译啊,对,我就在你导航那个位置……”
随着她的出去,声音越飘越远。
桑未眠捏着裙摆的手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微微顿了顿,而后一种难言的痛钝钝地从内脏里传来,像是有人戳着她心脏上那个伤口。
他怎么回昌京了。
——
顾南译循着那婚纱店走上来。
顾外婆和几个朋友来昌京,指明了要顾婷和顾南译作陪。
顾南译来接顾婷,却没想到自家老娘给他导的是个婚纱店。
他不知道在干嘛。
顾婷这么情绪化的一个人,总不至于开始自己给选自己婚纱了吧。
顾南译循着楼梯上来,上面的贵宾室里这会站了一排人,不知道是谁排场这么大。
他先从人群里首先看到顾婷。
她正挎着个包,和身边的人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
然后他眼神扫过一圈,但只是这一眼,看得他心脏在那瞬间有点疼。
秉直唇线,一言不发的那个人,除了桑未眠还有谁。
顾南译插在兜里的手微微僵了两分,他看到站在她身边已经穿了一身很明显是婚宴西装服的晏自遥,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顾婷在这会发现他了,忙招呼他过来:“顾南译你来得正好,快帮眠眠看看哪一套婚纱好看。”
顾南译走都没走过来,拉开楼梯边上的一把椅子就坐下来,神色有几分不耐:“看什么看,又不是我老婆。”
顾婷:“啊哟你这个人说话怪难听的,眠眠是你妹妹啊,你做哥哥的不能给点意见吗?”
像是要证明自己的无所谓,顾南译轻哼了一声,随即抬头,皮笑肉不笑地说:“妈,人新人自个有主意,哪轮得到我这个外人插手。”
但他这话明里暗里地不知道在点着谁。
晏自遥见状,出来缓解尴尬:“我们还是需要一些意见的,三哥帮我们一起看看?”
还要他给意见。
不如他给祝福算了?
“要我给意见啊——”顾南译依旧抱着个手,吊儿郎当地在那儿翘着二郎腿,这会子眼神越过晏自遥,来到桑未眠身上,语气欠欠地,“怎么?幸福到挑花眼了?”
桑未眠以为他顶多就视而不见,毕竟他们两个心知肚明,谁都没法再往前一步,那就彼此放过,好自为之。
今天再遇到了,换做桑未眠,她逃都来不及,他还在这里赖赖唧唧地阴阳怪气。
桑未眠不想陷在这种旋涡里,她随即拿起手边的一套缎面的婚纱:“我选好了,就这一套
好了。”
她声音不大,在屋子里却尤为清楚。
店员见桑未眠选中了,连忙过去和她介绍。
“小姐您眼光真好,这一款是修身小拖尾款的,特别适合草坪婚礼,蓝天白云彩球相间里这款又出片又方便新娘走路的,哎,对了,你们的婚礼形式是怎么样的呀,有草坪婚礼吗?”
婚礼的细节根本没有商定过。
但那个店员那样的描述是生动又有画面的。
晏自遥面色只是稍微顿了一会,随即看向桑未眠说:“我们可以有。”
他们的对话也落在顾南译的耳边。
不仅声音刺耳就连画面也是让人不舒服的。
“那就试试这个?”晏自遥提议。
“嗯。”桑未眠点点头。
“先生,我这边也给您选几套适合这款婚纱的西装吧。”
那头的店员还引导他们各自去往试衣间。
女士试衣间就在顾南译坐的地方的左边。
店员带着她托着长长的婚纱经过他的时候,他收回眼神,落在那复古油画漆的桌面上。
绸缎面料的光泽像是被滤镜柔化的月光,垂落掠过的时候在棕榈色胡桃木桌上晃过一道弧线。
店员也给他送上了一杯咖啡。
他在余光中看到咖啡和裙摆交错而过。
她头也没回,在他们的陪同下平和地接受了这一切。
耳边响起的是那个店员刚刚对于他们的想象。
草坪婚礼,高朋满座,佳偶天成。
他们在所有人的嘱咐下就这样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
他几乎是咬着牙想。
一生一世,这承诺可真够重的。
她在他这儿,却只有短暂的露水情缘。
……
桑未眠到了空无一人的试衣间,才得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可以释放的空间。
刚刚她强撑在那里,但也只有她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手边的婚纱很沉,那原本端庄甚至有些圣洁的缎面此刻却好像一种负担一样。
但外面还有人在等待。
桑未眠只能按照既定剧情中安排好的NPC一样,试图穿戴好这一切。
但半露的脊背后方的拉链她自己试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勾到丝了拉不动,于是她微微探出脑袋,想寻求外面的店员的帮助,“有人吗,可以帮我拉一下拉链吗?”
桑未眠是能感觉到帘子后面有人的,刚刚那个店员就站在那儿的。
不过她好像是有点开小差还是怎么样,服务态度上不是特别热情。
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之后,桑未眠才从看向背后的余光中看到帘角被掀开一点。
而后店员站在了自己身后。
但似乎被挡住的一些灯光形成的人的阴影在透露着这个画面中的一些不正常。拉链不是那样仔细地带着对客户的“温柔”被拉上去的,而是被倏而抓起
的一瞬间就被拉了上去,再者,就是那带着一点点粗粝感的指腹越过她的腰窝,甚至贴在她的露出来的脊背上。
那触感不是女孩子的独有的细腻,指纹中深深的沟壑更像是一种磨损,或许是长久的握过方向盘,也或者是在初春万物生长的季节里烫过那一口加工的茶锅。
那是个男人。
桑未眠吓得转过身去。
他一只手抵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
她瞪大眼睛。
那种持久的,总是盘旋在她记忆里的,不管怎么任由她驱赶都驱赶不掉熟悉的味道传来。
不大的更衣室因为落地的裙摆和他的到来而显得拥挤。
他的指腹依旧落在自己的后腰上。
那种温热透过她的皮肤在慢慢地渗透进她的心脏。
她惊恐,慌张,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别出声。”他在这种狭窄中靠近,看着她的眼睛,带点警告,“想让他们都知道?”
因为惊吓和紧张,桑未眠的眼睛这会充斥着一种淡淡的红色,那种颜色像是风干已久的玫瑰被一场大雨淋湿后而蔓延开来一样。
他的眉眼很靠近。
桑未眠甚至能看到他本该含蓄又内敛的窄窄的眼皮。
还有他浓密却不纤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
他微微侧着头,他和她的唇之间只隔了他的一个手掌。
他戏谑时微微上扬的眉眼此刻却倒落下来。
她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那些气息在他逐渐加快频率的呼吸声里逐渐变得危险。
她被捂住口鼻。
那样的危险让她呼吸急促、心跳加快。
他不说话,只是那样地看着自己。
桑未眠读不懂那样的眼神。
那好似……好似有失去理智的疯狂、和、和不顾一切地、、占有。
下一秒,她口鼻一松。
正当她以为自己有空间可以再度呼吸的时候,他温热的唇却覆盖下来。
她紧张地闷哼,想逃离。
他伸手,手掌整个扣住她脖子,压低声音:“乖一点。”
“别躲我,桑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