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未眠:……
他说完之后就要起身去楼下厨房了,走之前还不忘叮嘱桑未眠:“桌面收拾干净啊。”
桌面其实没有什么要收拾的。
无非就是几个盘子几支笔。
桑未眠把陶瓷笔码得整整齐齐的,余光又看见了顾南译给她画的那个肖像。
长发披肩,眉眼窄窄的,唇线绷直,一言不发,但是脸颊两旁那团很有反差的可爱。
她随手就把自己画的那个他的盘子也放在边上。
两个盘子上的动漫人物并排而站。
还有一个毛球的碗。
桑未眠也把它放在边上。
整整齐齐的。
——
中午就是喝骨头汤。
骨头汤炖得很透,骨头上的肉质很软糯,桑未眠一啃就掉下来了。
顾南译在那儿动作仔细给她夹着肉倒着汤。
桑未眠以为他只会做一些简单的东西,却没想到他还会煲汤。
那汤做的味道咸淡适可,味道鲜美。
桑未眠:“你什么时候学会煲汤的。”
“纠正一下。”他眉眼都没抬地说,“不是学会,是一直都会。”
他说完又看一眼桑未眠:“怎么,觉得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桑未眠没说话。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他在那儿不知道在为谁发声。
桑未眠虽然一直没说话,但碗里的汤已经半碗见底了。
“好喝吗?”他问她。
“嗯。”
是好喝的。
她这会老老实实地点头,睫毛微微颤了颤,抬起头来看向顾南译:“顾南译,你还挺会照顾人的。”
这话说的他舒服。
他随手拿过她面前的空碗,给她又加了半碗:“你要从前愿意住我那儿去,我也这么照顾你。”
这话说起来就有点暧昧了。
像是对于两个人关系越界的无形试探。
桑未眠觉得他今天不大对劲。
这会,她觉得自己是镇定和冷静的,于是抬起头来,清清冷冷叫他一声:“顾南译。”
她这一声不知道在提醒谁。
他不语,掀开眼皮,瞧她,对她的提点大约是很不爽。
她弱下声来:“三哥”
() 或者顾南译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他偶尔也能拿捏桑未眠。
桑未眠偶尔也怵他。
不知道为什么,桑未眠能感觉到他并不想提他们现在的关系。
好像这场瞒着所有人的说走就走,只想要有他们两个的参与。
至于桑家、顾家、晏家、甚至王家、沈家。
那就让他们都留在昌京吧。
这儿,只有他们两个。
只有晨起时他推着她出去湖边透气,日落时他在阳台搭一个夜间影院。
顾南译从别墅的楼顶翻出来许多老旧的DVD。
这个别墅是他十八岁成年的时候他如今掌权顾家的那个舅舅作为成年礼物送给他的。
他那段时间爱搜集许多怀旧的东西,储藏室里放了许多的录像带。
有几个包装完好的DVD都还没有打开。
他抱了那一堆东西让桑未眠自己去挑喜欢看的片子。
桑未眠拆了几个盒子后拆出来不下三五封情书,她努努嘴,问顾南译。
顾南译显然也是第一次知道:“我不知道啊,或许谁夹在里面送给我了?”
他连皮都没有拆开。
桑未眠:“你真辜负人家。”
顾南译显然不能接受这个锅,被她气笑了:“那怎么办,那我每个都谈一遍,那完蛋了,我哪里谈得过来?”
桑未眠不说话。
顾南译瞧了她一眼,顿了顿,又说到:“别说我桑未眠,你读书那会难道没有收到情书?”
“没有。”桑未眠摇摇头,“没人给我写情书。”
“啊——”他拖长嗓音,“那你早说。”
“早说什么?”桑未眠手还拿着一张DVD,直起身子来问他。
顾南译:“你早说,我从前就给你写了,每天给你写一封,怎么样?”
桑未眠神色微微变化,倔强地说:“不……不怎么样。”
“你写的情书一定很烂。”桑未眠又补充一句,“无非就是你自己夸你自己多帅,对方要是不接受你就是她没有眼力见之类的话。”
“说的你好像收到过似的。”顾南译看电影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兑了冰块,“别瞧不起人啊桑未眠。”
顾南译:“我以前在国外读书的多少男生都找我代写情书呢。”
桑未眠:“为什么?”
顾南译:“还能为什么,我写的好呗。”
桑未眠:“那你肯定不白给,你都怎么收费。”
“收费?”他轻嗤,“有价无市好嘛。”
桑未眠:“那就是一张都没有卖出去过。”
顾南译见她拆穿,伸手把自己的手贴在她后脖子那儿。
他的手因为握着刚刚兑冰的威士忌而变得异常冰,贴在桑未眠的后脖颈那儿,她被冰得缩着脑袋。
桑未眠挡住他:“你干嘛顾南译。”
顾南译:
“你还拆不拆台了?”
她腿不好走不了,这会儿任由他“宰割”,她试图去抓他的手。
他却轻巧地换了个面,靠近她后脖颈的另外一面,依旧在那儿冰着她。
桑未眠只能求饶:“好了好了,我认输。”
顾南译:“说错了。”
桑未眠:“错了。”
顾南译:“错哪了?”
桑未眠:“错在嘲讽当代文豪。”
她这话把他气笑了,他把手放下来,落在她的轮椅上,笑着看着她,“桑未眠,真有你的。”
桑未眠下意识地摸了摸被他冰到的那边,给他一个哀怨的眼神,算是把这笔账记下来。
顾南译:“挑好了么看哪个。”
桑未眠:“这些片子上介绍都是外文,我根本看不懂。”
顾南译:“那就随便看吧。”
桑未眠看了看左手边的,又看了看右手边的,而后二选一挑了一个。
老旧的DVD机子还能放。
阳台上有一块升降屏幕。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黑白影片缓缓拉开帷幕。
伴随一些历史背景的欧洲国家的战争题材下的爱情文艺片从冗长的介绍中开始。
桑未眠坐在轮椅上安静地开始看了起来。
夜里风大,顾南译给她拿了块毯子,自己却在那儿喝兑了冰的威士忌。
他今天穿了一件克莱因蓝的绸缎衬衫,微敞的领口下露着盛满夜光的锁骨,手腕上的袖子被挽起来,只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那让人沉湎的鲸落纹身依旧安静地卧在他的手臂上。
他握威士忌杯的手在拉扯着她看电影时的注意力。
他的五官藏在朦胧的夜色里,因为她夜里的弱视而变得不太明朗。
但背靠椅子坐在她旁边一眼不发的他,还是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安全感。
在电影缓慢的对白中,她开始逐渐蔓延上一种困意。
阳台上从湖面上吹来的风带着岛屿山间的寒气。
她打了个寒战。
他却意外敏感地捕捉到了,伸手顺道似的把她的毯子裹得更严实了几分,而后将自己的露营椅挪了一些过来,用自己的身躯给她挡着寒风。
那阵风被他挡住后,桑未眠就彻底躲在了那种安全的感觉里。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耳边电影的声音越来越轻。
电影里关于和平,关于人性,关于爱情的探讨,都成了别人的故事。
她只觉得自己的眼皮,沉沉地想要找个地方依靠。
——
桑未眠后来毫无征兆地醒来了。
她迷迷糊糊地看到120分钟的黑白电影还没有放完。
余光再看到的是那种混了夜色后变成一种浓郁的蓝黑色。
那是顾南译的肩头。
她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茶几边上的威士忌酒杯已经见底了,底部的冰块都在开始融化。
他抱着手,身体像是为了方便给她靠,更往她的方向倾倒了一些。
他眼皮微阖,大概也被这毫无意义的外文电影催生出困意。
安静的阳台里只剩黑白电影一帧一帧地在播放。
桑未眠在那一刻,没动自己的身体,就好像假装自己从未醒过来一样。
夜里灯火跳跃。
她的目光随意掠过眼前,却在茶几上放着一张卡片。
在不明朗的夜光里,在她时而模糊的视线里,在真真假假还没有来得及分辨的梦醒时分,她看到卡片上是他的字迹:
你从不知道我追赶过春天那辆你离开的列车
就像你从不知道我在春天种过一粒种子
从不知道我在春天里写下许多篇日记
从不知道——
我在每一个不管是不是春天的季节里
深深地思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