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这四九城名利场养出来的混不吝公子哥都爱这样自封。
一旁的叔伯拧着一根烟皱着眉头说这阎王孙子往后犯了什么事可别算到桑家头上,婶姨摇摇头说这小子花天酒地没个正经还跟沈家走的近往后必定是要闯祸的……热热闹闹说了半天,还是桑家奶奶清了清嗓子,威严说道,以后就要是一家人了,不可在背后妄议。
桑家奶奶这一句话说完,坐在桑未眠手边的自来熟的某个婶姨戳戳桑未眠的手肘,依旧轻声说,眠眠,你往后,离你这个继哥远一点。
桑未眠下意识地问到:“谁?”
“还能有谁,顾三哥!”
桑未眠抬头,一屋子里全是被证实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人的脸庞在那一瞬间重合又分离,相似的样貌让她为记下那些对应的称谓而感到为难,五米挑高的别墅里人人穿金戴银,炫目光落在自己的瞳孔里。
她像是没有习惯这光怪陆离的另一个世界,短暂耳鸣声里她想到那个夏日,她也是这样低头如此刻事不关己地焊着镀银戒指链接口。那时身边的姑娘细细碎碎不知说些什么,最后锤了锤她的手臂,轻声说,桑未眠,离顾三哥远点。
那闷热的工作室里,这一声突然起来的提醒,让她废了一个焊了两天的镀银零件。
那隔着几年的夏夜黏湿又沾上她的脊背。
……
身边的人还在说什么,桑未眠没再有心思听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只是重名而已。
世界上哪会有那么巧的事。
——
几日前,香山别墅顾家。
顾婷在香山的这个别墅是和前夫离婚后分到的,她这些年要么在南边临城老家,要么在更北边做生意,极少来这儿。
这会她对着落地镜挑着晚上出席宴会的帽子和纱巾,遥遥地问着坐在外头的人。
“我是带这条纱巾好还是带另外一条。”
貌美女人对着镜子比划。
坐在外头的人翘着个二郎腿,眯着个眼在那儿晒太阳,听到声音后,懒懒散散地往后一仰,头也不回:“蓝色的吧,蓝色的显年轻。”
顾婷看着左手白色的那块和右手黄色的那块,知道这不着调的又敷衍她,人往前探了探,“顾南译,你能走心一点吗?”
已过五十的女人样貌出众,看上去勉强也就能说个四十,
通身富贵
但此刻眉头紧皱,颇有嫌弃。
懒散的人这才转过来。
比起刚刚样貌迤逦的妇人,他的模样却青出于蓝。
黑衬衫,手长,肤白,眼皮微扬,轻佻勾人,皮囊好到让男人女人都嫉妒。
他手虚虚地搭在椅背上,说话间转过来三分之一个身子,依旧懒散说到:“顾女士,我今天可推了所有的事陪您逛街购物,我这还叫不走心?您去外头看看,像您儿子这么孝顺的年轻人,还有没有了?”
他说话声音不像长了岁数的男人那般的低沉,微微上扬,像混了四五月份摘下未开槐花酿的蜜,倒是愿意让人多听他说几句。
他也像是能明白别人这点愿望一样,“勉强”长成了个话不少的公子哥。也知道自己有副好皮囊,在公子哥堆里恃靓行凶,性子更是跟风一样,今儿明儿天天找不着人。
用顾婷的话来说,就是个碎嘴子加拽花瓶,生在昌京四九城里,长在江南水乡里,几代人宠着长起来的,坏毛病不少。
“少跟我在这儿贫嘴。赶紧的,等会出门你准备好了没?晚上有谁我还要不要跟你重复一遍……”
“知道了,您说的那几个我都见过,您放心,您晚上就尽情socisal,我呢,就装孙子。保证不影响您的事业,行不行?”
“顾南译!”
“您说。”
“你这么大个人了能让我省点心嘛?”
“我怎么了?”
“你别总是不正经的,我这么拼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以后让你坐稳这个位置,你外婆疼你归疼你,你那几个舅都是笑面虎,哪个好对付?”
“那您就别这么拼。”顾南译出声打断顾婷,“姥姥那儿的捞不着这不是还有沈家的么,再怎么说,我在沈家也排行老三。”
“你姓顾!”顾婷手上丝巾都来不及放下来,蹬着一双名奢高跟鞋过来,“顾南译,你搞清楚自己身份。”
沈是顾南译的父姓,说到沈家,顾婷就跟张开刺的刺猬一样。
顾南译不恼,笑着耸耸肩:“我还以为我要改姓桑。”
顾婷听到他说到桑家,脸色铁青,语气都重了几分:“顾南译,你别乱来。”
顾南译依旧懒懒散散的:“我乱来什么了,您和桑叔的事,我双手支持,我是开明的年轻人,不会阻碍您寻找幸福的。”
“这事双赢,就跟……”顾婷欲展开解释。
“就跟您给我谋划的那门亲事一样对吧。”
“你知道就好。”顾婷抛下一句,“既然你知道,那你就该多走动走动。”
“有什么好走动的,到时候跟您一样,带上户口本扯个证盖个章不就完事了。”
“那你倒是肯啊,哪次想确定下来你都不出现,你让我怎么跟人家谈?”
“没我您不是也照样谈嘛。”顾南译从口袋里掏出包烟来,夹了一只往嘴边送,又摸索着自己右边裤子的口袋,掏着火机,当着亲妈面要抽起烟来。
顾婷见他那个不走心的样子头就疼:“行了我不跟你扯了。我高血压都要被你气犯了。说正经的,过两天要跟我去一趟桑家,桑家那位找回来了,咱要过去打个招呼。”
说完后,顾婷还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来一张照片,放在茶几上:“虽说长在外头,倒是出落的挺漂亮的,不管桑家待她如何,等我和你桑叔叔事情敲定以后,她就是你妹妹了,对人家客气点照顾点,知道没?”
原先坐在那儿的人这才分了半分眼神过来。
“漂亮妹妹——”
他拖长嗓音,桃花眼里是半真半假的笑意,歪着头点燃火机,嘬着烟单手夹过照片,含糊不清道:“行啊,我最喜欢照顾漂亮妹妹了。”
他话音刚落,将将露出照片一角,他只是轻轻一瞥却一眼认出人来。
细长烟条不可查觉地颤了颤,细密烟灰化成无数雪花尸体碎片。
没及时放进兜里的打火机滚落,敲到玻璃茶几,撞到光洁地板,最后跳跃进充满尘封往事的沙发底下,撞碎一地的昨日光景。
耳边顾女士还在埋怨这么大个人了手还不稳。
他脑子里却是细密雨丝的屋檐下,桑未眠抵着牙湿漉漉地叫他的那一声
“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