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云来:“为什么?”
树英姐姐:“外面太危险了。我们就是被那些人从家乡抓过来的。”
向云来:“也不想回家?”
树英弟弟接话:“我们的山头已经被烧了。”
向云来一时无话。他现在没办法想出什么快乐的话题。从他清醒开始,所有昂然的词语都与他无缘。一个装满黑色垃圾袋的垃圾桶能想出什么愉
快的话题呢?向云来正要起身,树英姐姐说:“因为我们是低等的特殊人类。”
向云来一愣:“什么?”
树英姐姐:“那个短发的吸血鬼医生说,我们树英,我们这种东西,是低等特殊人类。”她指着周力和童醉,“枫人和赤须子也是。”
童醉:“她放屁!”
树英弟弟:“高等特殊人类,大概就是哥哥你和狼人这样的吧。你们的生活,一定比我们要舒坦得多。”
忽然有一种眩晕袭击了向云来。他第一次笑出声,但不是因为愉快。
王都区这个特殊人类聚居区里,除了哨兵和狼人,剩下的全都是不被社会接受和认可,以及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回到社会的人。即便在哨兵向导和狼人之中,被迫离开家人和同伴,来到王都区的也大有人在。王都区龙蛇混杂,对特殊人类来说,没有比这里更自由,也没有比这里更缺乏自由的地方了。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地方,也仍有人要把特殊人类分作三六九等。他在邢天意、汤辰与孙惠然的那场历时漫长的争斗中认清了血族的傲慢。而这种傲慢恰好映衬出树英、枫人这些至今未被特管委承认的特殊人类,生活在更浑浊和无望的世界里。
人生来如此。特殊人类也是人,因此也有高下之分。
“放屁。”向云来只笑了两声,冷冰冰地对树英说,“你只要了解我经历过什么,就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两个树英此时才显出一种怪异的沉稳:“你如果了解我们经历过什么,就会知道即便是痛苦和灾难,也会有大小的区别。”
向云来此时既感到愤怒,又被悲哀填满了胸口。他推开雷迟和周力,回到了地面上。植物店里绿油油的花草仍旧生机勃勃,但他被接二连三的冲击弄得昏沉无力。雷迟的车无法打开。他坐在车边的瓦砾里,直到雷迟回来。
雷迟问:“感觉怎么样?”
向云来:“你今天带我回王都区到底是做什么!走啊,去找资料啊!”
雷迟蹲在他面前,咧嘴一笑:“你说的那份资料,黑兵把你救出来之后已经找到了。我们的人已经分赴全国各地,去寻找饲育所受害者的亲属和她们本人。”
向云来愣住了:“那你……”
雷迟:“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你暴露出的能力,还有你对全城哨兵和向导做过的事,都足以让你成为最危险的可能犯。你还能自由地在外面走动,你只需要戴两个抑制环,这些都是因为我和秦戈想帮助你。”
向云来现在连秦戈都一块儿恨上了:“帮助我的办法,就是把我带回王都区,让我知道他们多恨我,让我知道根本没有人理解我吗!”
雷迟:“我们说服了特管委,蔡易想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向云来:“赎罪?!”
他的脑子因为过分激动而嗡嗡震响,愤怒唤醒了海域中熟悉的痛楚。一瞬间,海啸爆发,又急剧地退去。所有的激烈情绪从他眼中全部消失。他变得平静,恍惚。
解离发生了。但雷迟没有意识到。
他继续对向云来说:“我知道你会生气。你做的是好事,并不是‘罪’。但这在我们看来,不是这样的。那些被你影响的哨兵和向导,有的人正在开车,有的人正在做手术,有的正在抱孩子……我知道你无法预料那么多,我和秦戈都认为,这些不幸并不是你的本意……”
向云来怔怔听着。他不觉得难过,也没有了怒气。雷迟说的话像风吹过凝固的冰面,不能引起他的一丝波动。周围一切事物,一切人影,全都像隔着浓厚的雾气,他看得见轮廓,偶尔看得清面容。但看得清的东西没有意义。它们无法进入他的脑海。他对一切喜怒都失去了兴趣,对人类的灾难和喜悦也没有探索的欲望。
会回答雷迟的问题,是还有一线理智在支撑。
“所以我要怎么做?”向云来慢吞吞地打断他的话。
“帮我们接近隋氏。”雷迟说,“隋郁,他是你的男朋友,对吧?”
向云来:“隋郁到底去了哪里,你还没有告诉我。”
雷迟:“隋郁没有失踪。准确地说,他是走进了隋司的别墅,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