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东阳的眼里掠过哂笑。
向云来耳朵红通通:“我当然知道这不可能!但是……但是……”还会有什么原因?那个一直没仔细想过的问题,忽然之间横亘在他的眼前——为什么任东阳要这样照顾他们兄妹俩?
他心中霎时雪亮:这才是任东阳和他关系的最大谜团。
但,他不认为今天可以质问出结果。
向云来把垂落到眼睛的头发全都抓到脑后,再次深呼吸,眼睛炯炯地看任东阳:“总之,我现在对你是完全坦白的。我……我确实仰慕过你,也崇拜过,喜欢过,当然也依赖过。我没打算否认。你对我们的帮助,我到死都会记在心里。但我们之间不能再维持这种关系了。”
水母的影子在任东阳头顶若隐若现。良久,他松开门把手,往客厅走去。“你现在完全不需要我,也可以自己消除海域里的残像了?”
“我没必要告诉你。”向云来语气生硬。
任东阳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他咬着烟仰头,双臂向左右伸展,搭在沙发靠背上。他比向云来印象中瘦了许多,黑眼圈明显,长久的睡眠不
足正困扰他。而那更麻烦的东西——向云来眼角余光看见一团水母在天花板的角落盘旋。它形态清晰但没有之前那么巨大,大约是以往四五个水母叠加的宽度,行动的轨迹和方式很奇怪:任东阳的水母很喜欢亲近别人,无论是自己的主人还是向云来,只要它冒出来,总会习惯性地凑到他们身边。
今天不仅离得很远,而且还无目标无意义地在角落打转。
“有趣吗?”任东阳说,“你绝对没见过这样的精神体。”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没精神也没力气。房子里弥漫着烟草的气味,呛人,浓密。向云来此时才察觉,即便是白天,任东阳的家也窗帘紧闭。昏暗灯光中,任东阳的脸淹没在烟气里。他变得十分陌生,向云来站在玄关,抓紧了挎包的背带,不敢靠近。
向云来想起秦戈说过的那个词,“精神体变异”。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向云来问,“我知道有人可以帮你。”
任东阳尖利地笑了。“你认识的那些玩意儿L,我看不上。”他手指夹着香烟,慢吞吞地说,“最后的忠告,别跟隋郁混一起,你会死的。……好了,滚吧。”
向云来愣愣的。抽烟是任东阳梳理思绪的征兆,他以为自己还要迎接更强烈的狂风骤雨。
“快走。”任东阳低沉的声音里掺杂了难以抑制的怒气,“这不是你想要的回答吗?”
直到站在公寓楼下,向云来仍觉得恍惚。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太快了,快得不可思议。而且太平静了,他们之间居然没有展开一场殴打,这次非同小可的叛逆,引发的风浪居然比此前的好几次都要小。
他能感觉到,任东阳失踪后回来,对一切似乎都有点儿L恹恹。他不清楚任东阳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些让银币水母异样膨胀的事情,一定也在持续地影响着任东阳。他忽然想到装在自己挎包里的阿波罗,在阳光下也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要立刻回家跟向榕分享这个好消息。向榕海域里的折磨和屠杀一定会减少的,他万分肯定——一个被秦戈肯定过的野生调剂师,此时此刻对自己的能力充满了自信。
才刚回到八里街,向云来就接到了隋郁的电话。隋郁为今天在危机办与隋司的碰面向他道歉,并且提出邀请:“你今天问我的那件事……我想好好跟你说明。你可以到我家来吗?”
向云来调转车头,毫不犹豫。
决心和任东阳彻底切割的最主要原因,跟隋郁当然毫无关系。但向云来心底有一部分很清楚,隋郁是他迈出这一步的勇气源头。他“想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希望隋郁紧紧地抱住他,而隋郁毫不犹豫地回应了。他迎着午后炽烈的阳光在灰尘扬起的道路上疾驰,一想到世界上永远有人为自己赶来,快乐就鼓满了他瘦削的胸膛。
隋郁家那地方,电瓶车也必须停到地下停车场划出的一小片狭窄空间。向云来在停车场电梯里呼叫隋郁,但隋郁不在家。他只得沿着步道走上地面,给隋郁打电话。
还未拨出号码,他便看见了隋司。
隋司靠在一辆黑色的小车旁,正低头跟司机说着什么话。开车的正是在危机办里看到的混血女人。
向云来不想和这个人打照面,或许是恐惧,也或许是憎恶。总之他跨进了灌木丛。隋郁从公寓的门口走出来,向云来往前走和往后走,都必然会被他们之中的一个人看到。他最终选择蹲下,躲在灌木丛后头。
花开尽的迎春和月季纠缠得十分浓密。兄弟二人并未发现向云来。
向云来把手机调成静音。既然是在路边说话,应该不会很久。他耐心等待隋郁结束这次谈话。
但隋司开口的第一句就让他呆住了。
“我看到了向榕的巡弋报告。”隋司开门见山,“前后两份都看了。她的海域非常特殊,我认为她就是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