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皇兄改回来?”
永康帝:“......”
那也不该让窦其峰做赈灾钦差大臣啊!那是他岳丈、他的敌对势力,这其中的厉害关系陆行之能不明白?
永康帝从朝堂之政说到后宫之争、从泱泱历史说到时局分布......说得他口干舌燥、精疲力竭。
面前的陆行之却始终低着头,没有半丝反应。
永康帝,“行之?行之?”
陆行之一惊,“皇兄说到哪了?”
永康帝蹙眉。
面前的陆行之眸光晦暗、眸色浑浊,眸底有数不清的红血丝,似是疲倦。
永康帝,“贤弟怎么了?可是没休息够?”
陆行之又打了个哈欠,双臂展开往后仰,整个人缩进软椅里,说他也不知怎么了,白日里没什么精神,夜晚倒是生龙活虎。
永康帝就笑,说新婚男儿都这样,习惯就好。
然而,他心里想的是,看来“销魂”的毒性已在陆行之体内蔓延。蔓延得好啊,妙啊,神不知鬼不觉啊!
积压在永康帝心底的怨气忽地消散,消散得无影无踪。
真是的,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什么!
不就是卫所制么?不就是银子么?不就是他废弃的棋子被委以重用么?
不紧要,通通都不紧要!
*
太傅府,好好的归宁宴没吃成,所有人疲于救火。
肆虐的火焰越窜越高,侍卫蒙着口鼻冲进小祠堂,费劲千辛把昏迷的莫氏救出来。
火势太大,灭不了,只能任由小祠堂化为灰烬。
幸运的是,莫氏只是晕厥、尚无性命之忧;
不幸的是,苏烟生母的灵牌烧成了灰。
此事虽无确凿证据证明莫氏纵火,但她从小祠堂里出来,加上“人证”丁婉儿的描述,所有苗头都指向莫氏。
大家普遍认为,应是莫氏祭拜之时不慎走水所致。
祠堂本是百年楠木所建,一旦遇火,烧得极快。今个又是南风天,风助火旺,小祠堂就这么烧了个精光。
苏一爷急得直跺脚,但到底人是太傅大人苏德怀送回来的,便是有错也不该旁人问责,得等到苏德怀回来后再做处理。
苏烟安置完这些,回到定国公府之时,已是暮色深深
。
兰宇轩的婢子们说,陆行之入宫后尚未回府。
“还没回来?”
苏烟眉心微跳,联系上午太傅府莫名其妙遭遇的走水,她心头总是难安。
她没有气力用晚膳,勉勉强强喝了半碗银耳粥,去到盥洗室泡温水浴。
她陷在温水里,把自个埋在层层堆叠的玫瑰花底,细细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一切。
她难以想象,父亲回来后面对化成灰烬的小祠堂,该是怎样的心痛。
最最紧要的是,母亲的灵牌烧没了。
亡者的东西本就讲究,更何况代表亡者身份的灵牌?灵牌不得丢弃不得重刻、需得好生供奉;一旦烧毁,等同于逝者不安。
纵然她不记得父亲的模样、不记得父亲对母亲的痴情、不记得生母......她仅仅是这样想一想,泪水就止不住弥漫。
那是她母亲的祠堂,是她和父亲唯一的念想。
她把泪水化在温热的浴水中,努力让自己镇定些。
她还有太多问题想不明白。
终于,她想通了。
她速速披了外衫,简单地梳妆打扮,对守在外头的如薇交待。
“若是少将军回来,让他别等我,伺候他早些休息。”
如薇,“这么晚了,少夫人要去哪?”
苏烟,“我去趟太傅府。很快的,你不担心。”
*
苏烟想通的问题是小祠堂的走水绝非偶然。
莫氏被送到太傅府当日,父亲的侍卫对其交待过——严禁进入小祠堂。
这一点,苏烟从苏一爷那儿得到证实。
这也就意味着莫氏知晓府上的禁忌。既然如此,她为何执意祭拜母亲?
还好巧不巧不慎走水?
那火也邪乎得厉害,容他们赶去之时,火已烧得漫天、根本救不了。
苏烟私心认为,许是有人借着“莫氏”之手故意为之。
要想证明自己没有推断错,首先得找到“作案”的工具。
月色下,苏烟提着灯盏在小祠堂附近徘徊。
夜深人静,劳累整日的家丁奴仆早已休憩,偌大的后院里仅有苏烟一人。
空气中弥漫着木头被烧焦的糊味,混着呱噪的蛙叫,在夜风里轻荡。
苏烟掩着口鼻,不断用木棍拨弄花圃丛或是草间,企图能寻到些什么。
忽然,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房梁上跳下来。
是陆行之。
他将一个未燃尽的火把和一个铁皮桶丢到苏烟跟前,笑道。
“有些东西,还是男人去找比较适合。”
黑色的铁皮桶油亮油亮的,有刺鼻的猛火油味道溢出。
而陆行之身上脏兮兮的、灰扑扑的,俨然在灰烬里蹿过,呆的时辰还不短。
苏烟莫明湿了眼眶。
她觉得,此刻的陆行之容止分外昳丽,桀骜的笑靡艳得让人发窒。
银辉正好,洒在他身上,火一般的灼目。
她笑地温婉:“依陆将军之见,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才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呢?”
陆行之没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往后退了一大步,仰面望向皎洁的月光,叹道。
“像我这种蟒夫,既无学识也无文采、模样也没有人家生得好看,哪想得通如此深奥的问题?”
苏烟蓦然一愣,恍然间意识到他话中有话。
原来他在入宫前,确曾去过墨兰苑寻她,只是刚好听到她盛赞闻兮、贬低他,他心境不佳扭头走了。
苏烟笑了,行至他跟前,微仰着头,对上他的视线。
“闻兮再好,不及我夫君万分。”
说着,她拿出绣着木棉花的锦帕,轻轻擦拭他额间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