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舒荷一下睁大眼。
还不及多想,唇瓣上就倏忽传来鲜明的温热,像是冬天为取暖而牵黏在一块的手,严丝合缝地贴合。
时间流速一下变慢。
火车站的广播音作为背景板喧嚣地响彻在每个角落,谁都想不到,此时此刻的偏僻角落里,温度在腾升。
原峥高大颀长的身形,几乎完全将舒荷遮拢在其中,他低着头,看他,眉弓处落下的灰影堪堪遮住眼中起伏的渴求之色。
一双燥热的手轻轻捧住了舒荷的脸,舒荷下意识仰脸,怔忡间,感应到自己的唇瓣上不间断地传来了啄吻。
啄吻很小心,有点湿润的触感在唇间化开,舒荷朦朦胧胧地攥着人的衣服,脸蛋上尽是原峥滚烫的呼吸,烫得他脑袋都要化掉了。
“小荷。”
舒荷眼睛湿润,迷蒙而迟钝地轻轻“嗯”了声,泛着白的指尖还攥在原峥衣领上。
他们处在墙的三角区域,火车站的灯光被墙遮挡,只留下昏暗的光线落在二人身上。
周遭寂静,只有不远处时不时传来走动声,时而近时而远,迫得人心里也忐忑不安,怕有人过来看到。
莫名还有点刺激。
原峥喊完人,也没见要说什么,他低垂着深褐色的眼睛,捧在舒荷腮颊上的指腹轻轻摩挲一下,低头再度吻上他柔软湿红的唇瓣,加深了力道。
贴合在一起的唇呵出滚烫而潮湿的热气,舒荷被热气氤氲得脸颊红了些,眼睛雾蒙蒙的,无意识启开唇喘息。
他靠着身后的墙,雪白昳丽的脸依然捧在青年掌心中,小巧精致,一双杏眼藏在有些过于长的乌黑额发中看向他,没什么聚焦,像被亲懵了。
原峥盯着他,分开一点,少年唇间的馨香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大脑,仅仅分开那么一秒,他就再度逼近,这一次吻开了舒荷的唇齿。
长驱直入。
认识四年,他们以哥哥弟弟朋友家人的身份相处、陪伴,最亲近的距离也不过是牵牵手抱一抱,那时候的他们,绝对想不到未来有一天,他们会在偏僻的角落里进行黏密的接吻。
吻到舌尖激烈交缠,水液湿润,一声声清浅的短促喘息发了颤似的,弥漫在这个沉寂的五月夜月。
舒荷快要受不住了。
他发出点呜声,舌尖被人像吃糖一样上瘾地又含又舔,藏不住,收不回,根本受不住这种刺激,手忍不住抵在人的衣领之间往后推。
“停、停……”
原峥喉结滚动,眉弓下的那双眼里蕴藏渴求之色,他短促地呼吸,被人推着往后,这才不得已停下,知道自己有点过于放肆了,所以原峥狼狈地偏过了头,耳廓也红了一片。
谁都没说话,但此起彼伏一粗一轻的呼吸,仿佛什么都已经说了。
舒荷的小胸脯起伏很快,靠在墙上呆呆地呼吸着,杏眼发了直,许久都没能从刚刚那个激烈的亲吻中回过神来。原峥反复滚动喉结
,仿佛还能感受到刚刚那个吻潮湿的触感。
他闭了下眼,重新睁开,转头去看唇瓣一片绯红的少年。渐渐的,舒荷平复了呼吸,眼睛茫然聚焦转动,和原峥对视。
“……刚刚火车是不是进站了啊。”
他茫然,又有点急,“我好像听到了广播声音。”
“没有。”原峥出声,嗓音嘶哑,“是听错了。”
舒荷:“听错了吗……”
他抬手,用手背揉了一下脸颊,原峥看见那上面有自己用指腹捧出来的红痕,他知道舒荷皮肤细嫩,容易留印记,却没想到痕迹会这样重。
沉默一会儿,原峥轻轻抬手在那痕迹上抹了抹,给舒荷吓得一动不动了,眼睛猫一样地睁圆望着他,半天憋出一句:“不可以亲了。”
原峥平时看着很沉稳,很成熟,可谁知道接起吻来会那样失控激烈,他那时朦胧看他,都被那双深褐色眼瞳里的欲渴之色吓了一大跳,好像要被人给亲得吞进去似的。
原峥接触到舒荷有些谨慎的小目光,沉默半晌,说好。火车虽然还没来,但是也快了,刚刚亲那么会儿时间如梭,距离八点没剩几分钟。
有好多话,好多事,原峥不想在短信里谈,他只能借着现在这湍急流逝的几分钟,询问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小荷。”
舒荷抿着发麻的唇,出神地诶了声。
原峥:“这算是,你接受我了吗?”
舒荷茫然转动杏眼,和看起来镇定的原峥对视一眼,亲都亲两次啦,怎么还这么问?
“当然呀。”
舒荷嘀嘀咕咕,“不然你刚刚那样突然亲我,我肯定就不理你了。”
得到这个答案,原峥悬起来的心才落回原位。
他牵起唇,眉松开,直直看着舒荷几秒,才说:“那现在我是你男朋友了。”
“是哦。”
“开往……地的火车开始检票,请各位旅客……”
火车站的广播终于开始播报原峥所乘坐那趟列车的声音,原峥转头看了一眼外面,舒荷跟他一块儿看,上前推推他的行李,说该上车啦。
“……”
原峥抿直唇线。
不想刚谈上就要异地。
他沉默几息,伸手拿过行李箱拉杆,舒荷没有什么异地恋的觉悟,毕竟和原峥不一样,他刚谈,还没代入那个身份呢。
“你不要难过,等下半年来这里做生意就好啦。”舒荷双手合十做祈祷状,晶亮的杏眼望着他说,“别忘了我给你算过,你命里带财,一切顺利。”
原峥:“嗯。”
其实比起事业运,他更想要感情运。
想和小荷的感情一切顺利。
终于上了车,舒荷在站台踮脚冲原峥挥手,就像以往每一次的分离。
原峥看到这幕,才发觉他们已经这样很多次了。
这次是最后一次。
他如此确信。
———
舒荷谈恋爱的事情实在是很好猜。
才刚没两天,室友们就发现了端倪。
起因是有个室友问舒荷为什么一直不谈朋友,他那么好的条件什么样的找不到?
这个话题开始的时候,舒荷还在和原峥打电话呢,闻言他一下就卡住了,抓着电话犹犹豫豫地去看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说。
也就是这么一犹豫,室友们立刻看出来了,顿时来了句“是不是已经谈上了?”“哪个系的啊我们认识吗?”
原峥在电话里没出声。
舒荷犹豫地想了想,含糊说认识,不是校内的。室友们一听更来劲了,校外的好说,可能是人家私底下认识的,可要是连他们几个舍友都认识,那可就难猜了。
他们想不出舒荷有什么在校外认识的女生,遑论他们认识。
几人八卦欲旺盛地看着小羊羔一样的舒荷,舒荷被他们围起来,紧张得腮颊边的小酒窝都露出了为难来,过了会儿,他才含蓄地指了指自己的电话。
本意是想说,电话里那个人就是他的对象,谁知室友们定睛一瞧,还以为他的意思是原峥不给他大学谈恋爱呢,顿时面面相觑,打着哈哈转移话题,帮他掩饰。
“话说今天食堂的菜还不错哈哈。”
“是啊我作业还没写,我先写个作业吧。”
“这朵花可真是一朵好花啊哈哈。”
舒荷看着那个室友端着一盆绿油油的多肉感叹,不由露出点迷茫的表情。
话题就弹开啦?
奇奇怪怪的,舒荷嘟哝着转身坐回书桌前,电话里寂静许久的人在这时轻哑道,“小荷。”
“怎么啦?”
原峥是想问,关系不能公开吗?可这几个字在舌尖绕了一圈又滚回肚子里。
当下这个社会,对同性之间的爱情包容度很低。
他能理解小荷不想说。
尽管他自己并不介意公开这段关系。
舒荷见原峥不讲话,疑惑地诶了声,原峥才再开口:“不想说的话,你伯父伯母那里总要讲明白的。”
舒荷:“什么不想说呀?”
“你刚刚……”
对了一下口供,舒荷才明白原峥在想什么,他立时就仰起了尖细下巴,不高兴地反驳说没有啊,他刚刚讲了的,不对,是指了的。
指着电话告诉他们了。
嘴里一时犹豫,也不是因为什么社会包容度低,他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讲,怎么讲原峥一开始是他哥哥朋友,后来变成了他对象。
“不觉得这样奇怪吗。”
舒荷低头晃腿,嘀嘀咕咕地说:“去年你送我过来,还是我哥哥呢,那么纯粹的关系。”
原峥怔了几秒,意识到是自己想岔了,情绪顿时升了回来,他的心神就这么被人牵着,自己完全管不住了。
“这样。”
原峥轻声说,“那是我误会了。”
“就是。”舒荷控诉,“你不要自己脑补这些嘛。”
原峥:“好。”
“伯父伯母那,等过年我们就去说。”舒荷特别认真,严肃预判,“你不要脑补他们不接受我们就没结果这事哦。”
原峥刚这么一想:“……”
他沉默反思,自己确实有些过于喜欢设想没发生的事了。
“他们会答应的……”
舒荷手撑在桌面,托着雪白的腮帮子和人打长途电话,小嘴絮絮叨叨的,完全没再顾忌话费呢。
他有钱了。
现在是富贵花。
这通长途电话,从五月的这头,打到来年的那头。
一月,寒冬已至。
去年九月的时候,原峥来回往返几次京市,不仅要忙活选定分店地址和装修事宜,还要寻找靠谱的食材供应商,一系列事情下来,分店在十二月正式开业,原峥退掉了小县城的房,彻底搬到京市。
京市房租贵,他当初挑选位置犹豫几次,想选离小荷学校近的,可以常见面,可那附近房价奇高,原峥的钱并不富余,只处在一个省省可以顺利开店生活的阶段。
所以为了稳定,他还是选了另一条街,离小荷学校开车要二十分钟左右的距离。
所幸生意不错。
开店个把月,营业额要比小县城高不少,虽然支出也高,但和以前相比还是好了很多。原峥闲暇之余算了算账,准备将来拿多余的钱去涉足别的行业,试试投资。
一月舒荷放假,这是两人第一次一块儿坐火车回老家过年,原峥退掉了租的房,自己的房子自从那租客退租后他就一直搁置着没租了,这次正好搬回去。
退租那天原峥就已经把行李之类的东西搬回了家里,也打扫过了,这次回去只需要擦擦灰尘之类的,也算轻松。
他们的日子似乎终于稳定下来,不用急于奔波了。
舒荷回到这个熟悉的家,还带着熟悉又陌生的好奇,到处摸摸,翻翻抽屉,在里面看到了不少熟悉的物件,当初读高中的草稿纸和文具之类的。
看完这些,舒荷转头看见墙壁上写着自己名字的奖状,愣了一下。
他们高一搬家,走的时候也带走了满墙的奖状。
墙壁应该光秃秃才是……
“我找出来贴上去了。”
舒荷转头,“诶!”
原峥擦着桌子,抬头盯着奖状看了半晌,“还有你竞赛的奖杯,也放回了原位,我想等很久很久以后,退休了,我们还可以搬回来住,给这栋房子翻新。”
舒荷:“那是好久好久的事情啦。”
原峥:“那你能陪我到那个时候吗?”
他看着舒荷。
舒荷回视他,点头。
“时间很快的。”原峥于是笑,“刚认识的时候,你才上高一。”
现在大二了。
“是哦……”
舒荷摇摇晃晃往门口走,五十米远
处就是伯父伯母家,舒明齐大学毕业已经开始工作了,今年也回了这边过年,他挨着门往伯父伯母的方向看了一会儿,转头提声对原峥说自己去找堂哥了哦。
“嗯,好。”
原峥侧头看他,一月总是爱下雨,外面雾蒙蒙的,少年出去后身影很快就变得模糊。他盯了会儿,才转回视线。
———
除夕夜守岁,伯父伯母舒明齐都没睡,还有些邻居小孩,纷纷坐在家门口放烟花,热闹得不像深夜。
寒风刮过,舒荷冷得瑟缩一下,转头把手塞进原峥衣兜里,原峥低头看他一眼,宽大的掌心在衣兜里罩在舒荷微微泛凉的手背上,合拢、握紧。
“我要讲了。”
舒荷挨着他和他讲悄悄话。
原峥捏着他的手,一时之间没明白,“什么?”
“谈恋爱呀。”舒荷悄悄地说,“我先告诉明齐哥,他再告诉伯父伯母。”
原峥一顿。
他垂头,认真凝视舒荷那双晶亮的杏眸,心口动了动,忍住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吻他的冲动,轻轻点头。
“好。”
舒明齐刚好从屋里出来,拿着红包,一瞅他俩,“你俩凑那么近聊什么呢?”
十分真诚的小荷花立刻就抬起下巴,做足气势,一副很大声讲话的模样,舒明齐被他震慑得不由屏住呼吸,要说什么?
舒荷超大声的架势,超小声的声音:“我们谈朋友啦。”
超小声,小到只剩气音。
舒明齐甚至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