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才知道,他的父母白天在外打牌到凌晨,输的钱够给他买很多练习册了。
烟酒天天来,只有在他面前才满嘴省钱的话。
黑夜里,原峥的声音还是那样轻,他抬着深褐色的眼瞳,注视站在自行车旁的少年。
路灯下,少年穿着校服模样青涩,嘴里含着糖葫芦,糖葫芦被推到侧脸,弄得腮颊鼓鼓的,不知有没有听进去这番话,这会儿他也看着青年。
片刻,原峥帮舒荷把自行车推过来锁住,开门,舒荷跟在他身后进屋,打开电风扇,吹得脸颊白里透红。
柔软乌黑的发丝完全被吹开了,瞧着有点发呆的模样,原峥去给他烧洗澡水,然后走到桌边看了看已经完全冷掉的菜,问:“想吃冷的,还是我去热热?”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舒荷正在咬最后一颗糖葫芦,他鼓着脸颊,嗓音有点含混地说:“吃冷的。”
天好热,就该吃冷的。
“好。”原峥没异议,拿碗给他添饭夹菜,舒荷吃糖葫芦吃得有点饱了,见状拨浪鼓一样摇头说多了多了,吃不完。
原峥只好把他碗里的饭菜倒自己碗里,问小孩这样够了吗?舒荷一直摇头,分着分着,这碗里没剩几口饭了,他看了好像才满意一样,端过来低头吃。
小孩吃得不快,抻着腿在桌下轻轻晃了两下,偏头小声和原峥说:“我作业要做不完了。”
原峥说:“我给你写。”
“我想吃蛋糕。”
原峥一顿,“有点晚了,你现在就想吃吗?”
“是的,现在就想吃。”
“我去给你买。”
原峥起身,衣服上却传来重力,原来是被舒荷拉住了衣角,他转头,垂眸望着少年的手,轻声问他:“怎么了?”
“就是……”
舒荷端着碗,茫然地望着原峥,绞尽脑汁想措辞。他思索好半晌才为难地说:“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呀?”
“什么不太好?”
“我说什么你都满足。”舒荷嘀咕,觉得主角有点太溺爱他了,哪有当哥的这么顺从弟弟的呀?“我刚吃完饭,没有胃口吃蛋糕的,你还给我买。”
“万一吃不了,那不是浪费了吗?”
原峥伸手圈了一下舒荷纤细的手腕,他的掌心宽大,很烫,贴在手腕上像被一团火炉紧紧挨着,舒荷情不自禁往回抽了一下自己的手,原峥看着他,松开五指。
“没什么不好的。”
他不觉得这
() 是溺爱,“你是今天想吃,又不是天天都吃,就算吃不完,不是还有我吗?”
“你剩下的给我吃,就不浪费了。”
那自然而然的语气,让舒荷简直回复不了这话了,他睁着漂亮的杏眼瞪原峥一会儿,原峥确定了一遍,“吃吗?”
“……不吃!”
主角太好欺负了,舒荷低头扒饭,小声和系统嘀咕说自己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了,系统心说你那都不叫欺负。
忙活一阵,一天很快过去。
这几天原峥上午出摊,下午去找合适的房子,他挨个问,也算是找到了一个租金便宜的,地段是偏了些,好在骑单车只需要几分钟。
周末放假的时候,原峥带舒荷去看了房子,问他说如果觉得里面旧了,那他就再找找,舒荷往里走,面前的房子看起来有十多年了,墙有些灰扑扑的,两室一厅,家具只有几个木凳和满是灰尘的木桌。
打扫打扫,应该能住吧?
舒荷小声问原峥,会不会有老鼠和蟑螂,原峥说打扫干净不会有的,他勉强点头。
以为这就算可以敲定了,不料原峥却说再看看,舒荷有点儿迷糊地跟着他出去,问这个不好吗?
原峥点头,没有解释是觉得哪里不好,就这么又过了一周,舒荷期末考试考完了开始放假,他才带着他去新找的房子看。
依然是两室一厅,里面看起来干净整洁,上一个住户显然是认真打理过的,有了对比,舒荷觉得这个挺好。
于是原峥付了租金。
他叫了搬家的车,两天搬完了东西,又在门口挂了房屋出租联系方式,全程一个人包圆,没让舒荷动手。
走的那天,舒荷去找了伯父伯母告别。
伯父伯母很错愕,问他们说搬家干什么,舒荷就把原峥的话原原本本讲了,说学校太远,来回好久,原峥不放心。
两人并不知道自己的侄子两周前差点被乞丐欺负,闻言只觉得不放心,苦口婆心道:“你去了那里,以后我跟你伯父得多久才能看你一次?”
最重要的是,离那么远,原峥要是欺负小荷,他们完全没法知情的!
两人担心地看着少年,却见他鼓着腮颊,细密眼睫低下来,小声说:“可是,每天骑车好累的。”
伯父伯母闻言,怔住。
他们动了动嗓,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沉默片刻,伯母突然转身回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些东西,她轻轻擦拭眼角,递给面前少年。
“这是你之前没带走的两件衣服,这是你爸妈留给你的长命锁和一些小金饰,还有这个,他们留下的钱,全在这了。”
伯父咬着烟,也从兜里掏了些钱给舒荷,他不善言辞,此刻却多说了两句,“小荷,收着,这个电话你也拿着,有事给我们打电话。”
皱皱巴巴的钱被这个男人用粗糙的手强塞进舒荷手心,舒荷无法拒绝,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把东西揣怀里,走出大门,和他们挥手作别。
烈日当空,少年挥起的手修长,身上穿着原峥买的新衣服,远远看起来,钟灵毓秀,半点不像这个小县城能养出来的人。
他气质娇贵,性子讨喜,本来也不该在这蒙尘,应该永远被人独一份放在心尖处才是。
从此,也算是天高任鸟飞。
是新开始了。
———
暑假来临,人流量密集的校门口变得稀疏,寂静,不再适合摆摊生意。
原峥换了个地方卖,在市场口,赶集日人最多,熙熙攘攘一片热闹,舒荷偶尔会跟着一块,但大部分时候都在和陈望青玩。
自从知道舒荷搬了家,陈望青就常来找他玩,尤其现在放着暑假,他不仅来,还邀请小荷去自己家玩,说他家有电脑,可以玩游戏。
舒荷雀跃地去了,过了段跟猫一样撒欢的快乐日子,还在这结识了几个新的朋友,只可惜时间如梭,转眼开学日到了。
刚开头那几天,舒荷还没收心,常常蔫头耷脑托腮,放空圆眼望着黑板也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
结果第一个月考试,照样门门第一,陈望青心想果然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学霸不是人,是神。
他感叹地看着这张属于小荷的奖状,很快从学渣的玉玉心态转变成今天中午吃什么,间或转头去看小同桌画的画。
“猫和狗?”
陈望青盯着那小猫骄傲的眼神,摸着下巴说:“还挺传神,不过怎么不画人?比如画我。”
舒荷趴在桌面,给小猫画尾巴,说自己不会画人,画的人丑丑的,陈望青说胡说,猫都那么好看,人肯定也能画好。
于是,半小时后。
陈望青沉默地看着纸上那个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小人,实在夸不出好看,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还挺有人样哈,很有天赋,十分抽象,以后可以走艺术这条路。
“都说了不好看嘛……”
舒荷抢过画纸,蔫头耷脑地继续趴桌上画猫,腮颊鼓得像个气泡鱼,软睫低着,看起来可委屈。陈望青看了两秒凑过去想哄他,谁知还没开口,他前桌转头递给小荷一张纸。
“刘佳佳给的。”
陈望青代为接过,低头随意扫描一眼,忽然定住。
只见上面白纸黑字,字迹娟秀地写着:【小荷,我想和你耍朋友,可以吗?】
耍朋友,谈恋爱。
陈望青看到这几个字,第一反应是这怎么行?他们都还小要专注学习,不能早恋,而且小荷是要考最好的大学的,怎么能耍这个分心?
成绩要是降了难道刘佳佳负责啊?
舒荷画完见陈望青盯着纸条表情很怪,于是探头探脑地问是什么东西,陈望青按着纸条,忿忿地想丢了,可又不好解释。
他磨蹭着,不大高兴地将纸条放到舒荷画的小猫上,舒荷低头一看,只愣了一秒,便习以为常地抬头,对看向这边翘首以盼的刘佳佳摇头。
不耍,不耍。
刘佳佳一看就泄气了,有点失落地说好吧。
舒荷随手把纸条塞书里,然后趴着继续画小猫,下午放学,他一块和陈望青出去。
高二陈望青办了走读,现在能和舒荷一块放学了,他家离学校不远,之前住宿只是图方便,要陈望青来说,哪有现在方便?
能去小荷家玩,顺便还能吃他家里的甜点,想到这里陈望青就觉得稀奇,小荷不和伯父伯母住一块了,竟然和他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搬到了这里来。
陈望青自己也有大五岁的朋友,虽然关系没小荷和原峥那么亲近,但稍一幻想,想到那个朋友花钱供自己念书还一块住,就觉得好怪,太怪了。
他出神抬眸,却见两人相处极为自然。
原峥给舒荷收拾书包,拿出一本书的时候,一张纸条从里面掉了出来,他弯身捡起,动作一顿,盯着上面娟秀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