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祁轻啧,收回视线将装满牛奶的玻璃杯塞到舒荷手里,有些在意,只能假装不经意地问:“在看什么?”
舒荷慢吞吞回神。
他低头,唇瓣轻轻碰着杯沿抿了两口,然后坐得端正了些,双手捧住杯子乖乖道:“看那个头发红色的人。”
“他有什么好看的?”
“我觉得好眼熟。”舒荷刚刚看了半天都没想出自己到底在哪见过他,郁闷道,“但我想不起来自己在哪见过。”
见他只是眼熟,而不是对这红毛产生了兴趣,江祁若无其事哦了声,然后说可能是错觉,随即捡起被舒荷扔到旁边的游戏机递过去要他认真玩。
喝完牛奶,舒荷低头认真玩俄罗斯方块。
旁边的江祁在研究江家的股票,垂着眸,暑假是好时间,总不能拿去玩什么都不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红毛擦完花瓶,擦到了两人面前的玻璃茶几上,听到玻璃杯被拿起来的动静,舒荷走神地抬头,又看了他一眼。
红毛注意到他的视线,也抬头,看清他的脸后身心俱震。
他记得舒荷。
那天包间里很多学生,他碰了几次壁,只有舒荷喝了他推销出去的酒,虽然人其实是喝醉了反应不过来,但……
还是令人印象深刻。
更别提舒荷有一张漂亮到令人过目不忘的脸,皮肤白的跟雪似的。
红毛看着这张脸有两三秒的失神,当时黑暗中少年醉得泪眼模糊呆呆喝酒的模样再度涌上记忆。
他没想到还能再碰见,抓着清洁帕,见舒荷盯着自己看,红毛故作镇定地说您好,怎么了?
“我们是不是见过?”
舒荷还是很想弄明白,“我觉得你好眼熟哦。”
红毛迟疑一分,下意识不承认道:“我们应该没见过?”
“好吧。”舒荷的脸被江祁用手捏着挪开,他倔强地露出一双眼睛和红毛说,“那应该是我的错觉,江祁你干什么呀,别捏了。”
“走。”江祁拿着平板握住舒荷手腕,带他上楼,舒荷不明所以,回了房间也没见江祁憋出个什么来,江祁就说楼下好吵他沉不下心。
舒荷这会儿望江祁成龙,闻言立刻说哦哦,那是得到安静的环境,他推着江祁坐下,要他认真研究工作。
这头江祁还没松口气,扭头就看见靠墙的物架上摆着眼熟的星星罐罐,不仅如此,还有一些别的同学朋友送的手办、手工、模型玩具车……
很多礼物。
可能是这些礼物一点特殊性都没有,全部像批发似的摆在一个物架上,江祁看完,心态诡异地好了不少,他佯装清嗓道:“宝宝,我给你送的礼物呢?怎么没在这上面?”
舒荷看了眼。
江祁颇为期待。
期待自己的礼物是特殊的。
被保管着,藏着,藏得好好的,就像他会把小荷送的生日礼物藏在保险柜
里,每天睡前都要拿出来看看。
“好像不见了。”舒荷睁圆眼睛扫过物架上的礼物,似是没找到江祁送的,他无辜说可能是被阿姨清扫走了。
江祁:“……”
江祁表情一下变得有些僵硬勉强。
他悄悄地碎了,滚动喉结有五六秒说不出话,好半晌才强行微笑说:“没关系宝宝,回头我再送……”
“骗你哒。”
舒荷露出一副得逞的狡黠表情,扭头去翻出一个木质带锁小箱子到江祁面前,江祁的心跟坐过山车似的,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不过如此了。
他直着眼睛看舒荷,看舒荷跟翘尾巴似的得意打开箱子,说礼物全部收在这里面,箱子里分了类,东西都摆放齐整。
看也没看一眼东西,江祁一把将人搂进怀里,舒荷唔了声被搂得脑袋微微仰起,搭在他的肩上,江祁低头贴着舒荷香香软软的脖颈,闷声说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了,他刚才差点哭了。
舒荷愣了下,伸手在江祁背后拍了拍,说好吧好吧,大概是没想到江祁会这么脆弱,隔了会儿舒荷又小声说对不起。
“也不可以说这三个字。”
江祁把人松开,眼睛有点红地看着舒荷说:“不要和我讲对不起,你永远没错。”
其实江祁从小就这样。
不管做什么,都永远无条件支持舒荷。
舒荷本来也习惯了。
就像亲脸,就像去年那个表白。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舒荷这一刻听见江祁这么讲,一时之间有点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好,他眼睛睁得圆圆的,声音讷讷,“你这样讲话,好奇怪哦……”
“那里奇怪了。”江祁忿忿将舒荷毛绒绒的头发揉乱,心满意足看着面前人对自己露出不高兴的表情,“这是实话。”
舒荷说好吧好吧,显然在敷衍江祁,江祁不太满意,正要再说什么,就见舒荷低头盖上小箱子。
他的期待成为了现实。
这些礼物确实有别于别的礼物,是特殊的。
江祁有些愉悦,按住舒荷的手,把箱子重新打开,然后开始兴致勃勃贴着宝宝回忆童年。
———
年轻红毛名叫汤扬。
汤扬家境不好,早早辍学,这几年四处打零工。
这次来舒家当临时清洁工也是运气好,有个朋友当天身体不舒服请假,就把活介绍给了他。
这一带都是有钱人。
哪怕是临时清洁工,时薪都有八百,出手大方,汤扬动了心思,去找朋友在舒家当花匠的小叔。
花匠本来是把工作介绍给自己的侄子,没想到侄子竟然临时来不了换了个人,看到汤扬的时候他还有些介怀。
汤扬很会说话,又是递烟又是感谢什么的,原本还颇有微词的花匠也渐渐平下了心,看他小小年纪外出闯荡,咬着烟唉声叹气道:“不行啊,你又没本事又没学历,怎么在这常做?人家也不需要那么多清洁工。
”
汤扬要给他点烟。
花匠摇头,干咬着烟说主人家的少爷闻不了烟味,吸烟也不利于这些植物,所以他只能干咬着解馋,末了还盯着汤扬可千万别抽烟。
汤扬心说他才不抽。
抽烟致癌。
带包烟只是能产生社交上的作用而已,工作几年,汤扬什么没学会,这些人情世故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他若有所思,想到什么,好奇说少爷?是刚刚那个在客厅坐的两位少爷吗?
“这家就一个少爷,独生子来的,另一个是江家的,你应该不知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花匠咬着烟说。
汤扬:“那哪个是这家的少爷?”
“看起来乖的那个。”花匠说。
汤扬没想到竟这么好分辨。
一说乖,他就知道指的是那个给自己贡献业绩的少爷了,汤扬扭头见花匠将烟夹在耳朵上准备干活,于是很有眼力见地殷勤上前想帮忙。
“去去去,一会儿别把我花剪烂了,你自己的事做完了?”
“做完了叔……”
“你也不容易。”花匠突然看着他说,“我知道你是想在这里常做,但我也没法子,这些事都他家管家在管,每天人员变动都会记录的,我也不能老塞你进来当清洁工。”
汤扬没有露出失望:“这样啊……谢谢你了叔,那我再看看吧。”
“唉,这里包饭,晚上你吃了饭再走吧,又能省几十块。”
汤扬心事重重离开了。
———
七点,江祁有事回了江家。
舒荷吃完饭出门找江祁,刚走两步突然听到什么声音,他下意识扭头,又看到了那个红毛。
红毛蹲在角落吃饭,一边打着电话,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手中的翻掉在了地上,噌一下起身说在哪?我立马来。
然后连饭也来不及捡起来收拾干净,汤扬就匆匆起身往外面走,看到舒荷的时候汤扬整个人愣住,浑身僵了一下,院子里的光线明亮,照在小少爷那张漂亮好奇的脸上,他在看他,他也在看他。
汤扬脑袋空了一秒,意识到什么,手脚并用回头去收拾掉在草坪里的饭。
好像很浑噩似的,直接用手去抓,舒荷看得蹙了下眉尖,挪到他旁边好心地小声道:“一会儿我叫人来打扫吧,你有急事就快去。”
汤扬抓着饭有点狼狈,匆匆点头擦了下眼睛说谢谢,他往外跑了两步,又回头,竟然紧张得用满是油的手去抓衣服,问舒荷自己明天能不能还来当清洁工。
舒荷迟疑地点头。
“谢谢!”
汤扬飞一样跑了。
舒荷找人来打扫,然后去找江祁,晚点有空了才问管家那个红头发的人叫什么?这么明显的特征管家当人记得,笑着说说人叫汤扬。
“让他明天还来做事吧。”
舒荷咬着江祁给自己削的苹果,吃得脸颊鼓鼓,管家没问为什么,
直接说好。
旁边的江祁敏锐地皱起眉。
他扭头盯着舒荷,一双狭长的眼无意识压着,问为什么突然做出这种决定?
舒荷就把饭后发生的事和江祁讲了,江祁听得面无表情,声音也像机器人了,“哦,我觉得他不像好人。”
只是说汤扬好像很缺钱的舒荷呆了呆,不明白江祁怎么会得出这个评价。
“好灰姑娘的发展啊。”
江祁面无表情说:“他不会还有个生病的家人吧?然后你给他提供挣钱机会,机缘巧合下缘分越来越深,之后就可以谈恋爱了。”
舒荷:“……”
“明天人来了你问问。”江祁道,“看看是不是有个生病的家人,是的话,我当个好人把他送到陈家去,我有次听我家那些打扫卫生的人说陈家开的时薪最高,他会感谢我们的。”
舒荷:“……”
好奇怪哦。
什么灰不灰姑娘的。
舒荷费解地盯着江祁,江祁板着脸偏开头,没两秒又好像绷不住似的,重新看向他,低声说对不起,他刚刚又发神经了。
“……”
舒荷有点担心地伸手摸了摸江祁的脑袋,小声问他要不要哪天去医院看看,他会陪他的。
江祁:“……”
江祁绷着脸道这点神经病还是可以痊愈的,成年就痊愈了,相信他。
虽然舒荷不知道江祁到底是什么脑回路,但还是认真点头,说成年要是还没好,一定要去医院看看,不要讳疾忌医。
江祁坚强地笑:“相信我宝宝。”
“好哦。”舒荷继续啃他给自己削的苹果。
江祁拿刀开始削第二个。
———
次日,清洁工汤扬准时来舒家报道。
彼时还是六点,舒荷起都没起来,等睡醒的时候汤扬已经开始兢兢业业擦玻璃了。
舒荷困倦地下楼,含着生理性水光的眸拉耸着,从洗手间飘到餐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