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一怔,但是也并不意外。
胡狸看她一脸,脸上神情意味不明,然后一字一顿缓缓道:“但是——小季少爷他、不、记、得、你了。”
温苋汀猛然抬头,漆黑的眸子仿佛雾气氤氲,笼罩着一层看不清的薄纱,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竟然会这样。
“什么意思?!”
胡狸微叹,几乎不敢再次抬头看她,“早就知道,会有后遗症的。”他深深吸气,撑着膝盖借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接下来的话继续说下去,“……我们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后遗症——”
“他记得我们所有人,唯独你。准确的说,是他现在已经没有了我们来到海大的所有记忆,他以为,我们是刚到……”
早上他是被季言矜推醒的,胡狸后颈还酸痛,睁大眼睛,呆呆傻傻看着季言矜。
对上季言矜一如平常般清冷不耐的眼神,胡狸人都傻了,只顾着喊医生再重新给季言矜做个全身检查,就把温苋汀的事情忘到脑后了。
等他想起,赶紧联系虞击去废弃体育馆看看。
这一去,将几人吓了个半死。
原先明明只有一具白骨的坑洞,凭空多出了一副森森骨架,骨面光滑,没有碎肉残留,干净地仿佛经由世上最优秀的屠夫细心刮剖而成。
这一幕映入眼帘,让人不寒而栗,青天白日,烈日高照之下,几人只感觉瞬间
如坠冰窟。
更可怕的是,他们还在坑洞里发现了陆窈身上的小物件。
还有什么比同伴的死亡更震慑人心?
他们连滚带爬逃出废弃体育馆。
逃到医院,趁着季言矜做检查的时间,四人凑到一起一合计,大概就将昨晚发生的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几人脸上顿时犹如愁云笼罩,如考丧妣。
正愁眉不展之时,一向不声不响的虞击突然抛出个“小地雷”,他说:“……小柔说,我们不要再接近温小姐了。”
胡狸懵住,“等等,小柔是谁?”
姚依依、傅齐同时将目光转到虞击身上。
虞击挠头,声音憨憨的,“就是攻击温小姐的那只少女魂灵。”
胡狸合不拢嘴,好家伙,短短几天,虞击出息了,名字都搞都手了。他拍拍虞击的肩膀,“行啊你小子!”
“在温小姐身边太危险了,说不定还有下次,对她也不好,她最好还是不要接触这些事情。”虞击继续说道:“我也这样认为,温小姐安安心心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就好了,我们不应该再去打扰她。”
“你说的轻巧,没有她,我们怎么完成任务?”说话的是姚依依,她抱臂冷声道。
“有其他办法的,小柔也可以作为我们的媒介,在废弃体育馆……她不是故意的……”虞击立马说出自己这段时间从小柔那里知道的信息,“你们放心,她不会了!她现在已经能控制自己了,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姚依依探究得上下打量了虞击几眼,“哦?你们关系倒是好?”
她没好气道:“为了我的安全,我当然也不会再接近,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殃及了池鱼。但是——你确定季言矜能同意?他可是被温苋汀迷得昏头转向。”
“怎么都聚在这里?”
一道清冷男声突兀地插了进来,众人扭头看去,走廊那头缓慢走来的高挑身影,正是做完检查的季言矜,手里拿了一堆有用没用的报告,眉峰微压,一股冷凝的气势扑面而来,让斜斜歪歪站立的几人都不禁正了正身体。
姚依依捂住嘴,不敢再说什么,眼神也不自在地撇开。
不消一会儿,季言矜已经走到几人面前,将手里报告丢到胡狸怀里,他淡淡扫过众人,眼神陡然肃然起来,漂亮到完美的脸庞也如同冰雪覆盖,嗓音夹霜带雪,“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都跟我说一遍。”
除去不熟的姚依依和傅齐。
站在季言矜面前的虞击和胡狸,都是他最信任的两个人,他们人从小一起玩到长大,最叛逆的那几年也都是一起这么走过来的,对他们两个,季言矜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有什么问什么。
“……”
四人顿时面面相觑,彼此的表情都写满讶然。
……
“所以你就编造了一个故事骗他?”
温苋汀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在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件事打得她措手不及,
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心底五味杂陈,这一瞬间,她做不出任何反应来。
季言矜不记得她了。
是好,还是不好?
她不知道。
“对不起……我知道我没脸见你了……明明你那么努力救醒了小季少爷,却是这样……”胡狸抱头,语无伦次地说:“我当时心里面也很乱,一方面认同虞击的说法,一方面又……唉!我嘴一快,就……胡乱说了……”
他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嘴巴在脑袋前面跑,将事件揉碎了重新组合,下意识就隐去了小狐仙的存在。
第一次提示是厕所,见到了少女魂灵。
然后根据少女魂灵的提示,来到废弃体育馆,结果季言矜意外被攻击。
没有季言矜意外从厕所带出温苋汀;没有两人在操场的纠葛;没有两人闹得沸沸扬扬的照片事件;也没有郊外树林发生的一切……
胡狸:“事后我也想过,反正谁也没有损失,大家都安全,横竖我们也要回家了,不如……”
“不如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当不认识,对吧?”温苋汀松开紧握的手,淡淡接话。
“嗯……”胡狸垂下头,几乎要埋进地里去。
温苋汀默然无言。
街角的路灯亮起,昏黄的灯光下很快聚集了一小团扑棱的小飞虫,影影绰绰,打不散分不掉,很快就能嗅着彼此的气味重新聚到一起。
不像人,说散就散了。
毫无预兆。
暗色的光拉出颀长的影,季言矜精致的五官轮廓隐隐约约出现在灯下,身姿挺拔,迈步而来,几乎和周围错落的阴影融为一体。
他高挑的俊眉微扬,声调一如从前,尾音落下时总好像带着一枚小勾子,引得人欲罢不能,就想让再多说两句。
“找你半天,买水买到这儿来了?”
眸光慵懒,浑身一股子漫不经心,对周围一切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少年清傲又恣意。
他的眼神轻飘飘从温苋汀身上带过,没有丝毫停留。
他走来时,温苋汀嗅到清爽的混着淡淡春天青草的味道,熟悉,此刻却应该陌生。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好像世界都安静了片刻,唯有周身运转的气流不停,推着人往前。
温苋汀下意识屏住呼吸。
远处鸟啼,在唱哀歌。
轰轰隆隆的车流飞驰而过,路人骂骂咧咧。
“走了。”
“哦。”
胡狸怂起身子,季言矜最看不得他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一掌拍在他脑门,痛得胡狸嘶哈嘶哈,本就皱巴的脸更加皱巴了,他抱怨道:“您老人家可轻点吧,不为我,也为您自己,才出院少动弹!”
季言矜冷哼一声,照打不误。
笑闹喧嚣都与她无关,与世界背离般,温苋汀抹了抹眼睛,默默转身离开。
打闹的人仿佛感知到什么,停下动作,疑惑地扭头看向女孩走的方向。
“她是谁?”季言矜问。
“额……问路的。”
“是么?”
女孩身影伶仃,长长的卷发垂在背后,随着步伐一晃一晃,荡出俏皮的弧度,发尾落在腰肢,蓬松的浓密的发量衬得腰纤细如柳条似的。
背影很美,似乎长得也很好看,季言矜只依稀记得一双雾气朦胧的眸子,小鹿一样,好像林中精怪。
直到温苋汀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垂下深邃漆黑的眼眸,眼中跃动着莫名的情绪。
季言矜捂住胸口,心中翻涌出一丝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晦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