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降温,转阴。
明明昨日还是艳阳天。
南方潮湿,天气一阴下来,便是感觉家里的墙壁都浸透了水意,跟水库似的。外头的树仿佛也被冷厉的风压倒,再也没有昨日嚣张挺立的模样,来往车辆开得飞快,噪声一片。
闹钟响了。
又被人无情按掉。
温苋汀缩在被窝里,迟迟不愿意起床。
脑子是清醒了,身体还没有。
出于愧疚,脑子一热就答应了季言矜白天要和他出去玩。
晚上再一道去教学楼一楼的女厕所,旁观唤魂仪式,唤的是死去的姐姐的魂,这便是季言矜先前发来的文字信息,问温苋汀要不要见一见姐姐。
或许是最后一面,因为无法确定温杦会不会在唤魂的当夜就消散。
见一见吧。
见一见吧,温苋汀这么跟自己说,不管姐姐现在是什么样。
盼了好久的事情,等了好久的事情,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重逢的机会猝不及防就送到眼前。
她终于明白什么叫近乡情怯。
思绪乱糟糟,就像一团理也理不清的线团。温苋汀在床上翻个身,摸了下手机,正想着季言矜会不会来催,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脑子里什么都没想,温苋汀手一抖,迅速挂断。
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她这是挂了谁的电话。
季言矜季少爷当即发来信息质问:挂我电话?
温苋汀咬着被角,辩解道:不是故意的。
叮铃——
催命电话急促响起,像极了小季少爷此刻不美丽不耐烦的心情。
温苋汀浑身一颤,按掉。
季言矜:?
季言矜:又挂。
季言矜:不是故意?
眼神飘忽,温苋汀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大清早不想接电话的古怪心情,进而转移话题。
温苋汀:我感觉我还有点困。
季言矜:你不困。
温苋汀看着手机屏幕,噗呲笑出声,他是傻瓜么?哪有这么跟女孩子说话的。
钢铁、刚强、钢筋,太刚了。
海市的天气从来阴晴不定,女孩子变脸都没有它变得快。温苋汀起身呆坐一会儿,掀开窗帘,窗外乌压压的暗景迎面扑来,就好像一夜之间失去了色彩,变成黑白墨画。
季言矜发了张照片。
一只手拎着环保食品袋,仿佛还在冒着热乎乎又蒸腾而上的香气。那手修长有力且骨节分明,十分好看。
他说:想吃?
来。
温苋汀真的会笑,她又没说她不去。
下一秒,又发来一张自拍。
雾霾蓝色的简单款上衣,圆圆的领口有些大,露出一截平直的锁骨,线条起伏,勾出令人迷醉的凹陷窝窝,好像沉了酒、漾了桃花水。
那张漂亮至极的脸
也有幸出镜。
他耷拉着眼,没有看镜头,不似往常那般凤眼斜挑,莫名透出一股楚楚可怜的可欺美,长且浓密的眼睫投下纤弱的影,挺直的鼻梁直戳屏幕,又带来一份坚毅俊美,一股山崩海啸般的视觉盛宴。
景,是暗的。
他,是明亮的。
就像是划破一副巨大的黑白墨画,他本身就是那浓墨重彩的厚重一笔,所有惊艳视线的汇集点。
温苋汀垂下眼,可耻地点了保存,去相簿里吃灰去吧。
发了照片,人没了动静。
是不是害羞啊?
温苋汀垂涎的视线再次凝了一小会儿照片,手机随意丢在床头,径直走到衣柜前,脑海里不禁浮现季言矜的雾霾蓝色上衣,颜色真挺好看的。
想了想,拿了一件短款修身的灰色薄T,下身简单套上牛仔蓝的裤子,完事。
刚等她从洗手间洗漱出来,手机铃声响得震天,耳朵都要炸了。手一痒痒,忍不住又按掉,直接挂掉它。
温苋汀笑了。
季言矜:还醒着啊。
季言矜:出来,不然我全吃了。
温苋汀撇撇嘴,这家伙,把电话当闹钟使,还上瘾了是不?
她回消息,哦,那你吃完吧,饿死我好了。
季言矜气笑,一个电话又打过去,女孩颤了颤,这回终于接起电话,清透干净的男性嗓音传到耳边。
“不挂了?”
“吵死了,季言矜,你打电话大王么?电话成精都没有你能打。”
“哦,吵死你,吵得就是你。”
“……”
“乖乖的出来,不然我再打二百五十个。”低低的笑声透出震颤的扩音传到温苋汀耳边,跟小猫爪子似的,一下一下挠着人敏感的耳蜗。
温苋汀有点羞有点恼,说不清是什么心情,“我挂了,拜拜。”
“想见你。”声音变得更低更沉,更哑。
“?”
“!”
温苋汀耳朵炸了。
季言矜再次重复,字字清晰,汹涌的暗潮骤然降临,打得人措手不及。
“别挂,我想见你。”
温苋汀扣着手机背面,手脚皆发了麻痒病一样,挠、扣、抓,抓不停,喃喃道:“不是昨天才见过。”
“而且今天也要见的,晚上我一定会去,不是么?”
“昨天是昨天,晚上是晚上,都不是此刻。”季言矜顿了顿,“我每时每刻都想见你。”
他自嘲一笑,“你不懂的。”
救命,短短几天,是谁教季少爷这么直球的?出来,温苋汀要杀了他!
他好像知道温苋汀的内心活动一般,又说:“没人教我,我自己想清楚了。”
“喜欢的女孩很会躲藏,不跟紧点怎么行?”
温苋汀请假不在学校的这几天,他也在反复受着折磨,拷问自己,逼迫自己,是不是一定就是这个人,
是不是别人都不行了?
他们之间,隔着一座巍峨高山,是不是,什么艰难险阻,他都愿意跨过?
消息不回一条。
她不愿意,那么他也不要理她了。
最开始,骄傲的少年憋着一口好大的气。
但,几天,他都要疯了。
做什么都会想着念着,睁眼会想她是不是也醒了,然后就会笑着又想,她那么懒,一定还在睡梦中,又会怨,怎么不能在梦中相遇呢。
就连在梦中也不愿意理一理他。
放不下,就是放不下。
那便不要放下好了。
有些人说不上为什么喜欢,为什么就是她了,喜欢会在每一条血管中流淌,会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中倾泻而出。
他不知道,她不知道,别人都知道。
只是爱神从来都是这样,不问人愿不愿意,也不管有没有爱的能力和勇气,鲁莽地急促地就将人拽下爱河深渊,在无尽波涛中翻滚挣扎。
看,这个人,好可怜好狼狈。
克制的栅栏开裂,爱的洪流就会肆无忌惮喷薄而出,无人幸免。
温苋汀沉默良久,她好像是在放纵他的爱意。
又想,算了吧,说不定一切都会在今晚结束,今夜之后,就什么都没了。
避而不答,温苋汀垂眸,轻声道:“你在哪里?”
“你家门口。”
“你怎么知道?”
“问一问就知道了。”
季言矜扶额轻笑,“我不进去,你把早餐拿进去,趁热吃。”
“……你进来。”她干不出这种事,让人在门外吹冷风。
大半个小时后,跟小猫似的,温苋汀慢慢悠悠吃完早餐。准确的说,是她和季言矜两个人一起吃完了这份早餐。
她问,他才说他也还没有吃,让他吃,又拒绝。温苋汀试探性地用筷子夹了一个小笼包。
这个人,半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张口接下,狭长凤眼弯得像天上月牙似的,笑得眸光滟涟,风华无双。
饱不饱,也不说。温苋汀喂一个,他吃一个,小孩一样。
坏死了。
季言矜收拾好桌上的狼藉,起身揪她滑腻的脸颊肉,“走了。”
出了家门。
没计划好去哪里,两个人就沿着学校的街道一路走一路看,看到什么好玩的有意思的就会停下来玩一会儿再走。
学校的老街上这些店铺貌似已经开了很久,有些店面上头的招牌甚至已经掉了漆,老板也懈怠修补,横竖这一带来来往往的都是学生,学生嘛,不至于什么门面活,只要东西好吃,哪里都能钻。
也不是没有除了学生之外的客人光顾这条老街,但那也是偶尔,主要还是要靠这些学生吃一口饭。
也想红的。
嘿,而且店铺老旧也是一张复古风嘛,吸引来对街拍摄的摄像师,或者免费探店客,网上放一放,炒一炒,也
能成网红店铺,生意大把有。
老板无一不想。
红了什么都有人夸的,不用愁。
破烂是个性,精修是用心,好吃是手艺,不好吃是独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