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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关掉视频,视线定格在对话框上。

她想,鹿呦应该会来的。

如果和好了,会是两个人来。

如果没有,更需要被风景治愈。

玻璃映着她的脸,敛在被夜色涂抹的阴影里。

眼神逐渐放空。

脑海里一会是玻璃窗里陶芯靠近鹿呦的画面。一会又是演唱会那天窥见鹿呦抽烟。

那根烟只被抽了一半,之后便一直被夹在指间,丝丝缕缕的烟纠缠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最终也没再被眷顾。

仿若赌徒的心态,明知输面大于赢面,也还是会想着再试一次。

窗外长椅上的客人换了一波,月蕴溪漫不经心地搅拌杯子里的长勺。

咖啡将尽时,注意到一辆白色的车停在了窄道路口。

隔着远远的距离,昏暗的光线,月蕴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从车上下来的清瘦身影。

() 匆匆地从咖啡店出去(),認炍認??()?[()]『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越近越慢。

她沉且缓慢地呼了口气,按捺住心口剧烈翻涌的暗潮。

确认完车费,鹿呦关了手机屏幕,径直朝小径走。

忽闻一声:“呦呦。”

鹿呦转过身,看见月蕴溪,有些意外:“蕴溪姐姐还没走么?”

“原本是想看看有没有萤火虫,就没带相机。”月蕴溪略抬了抬拿着相机的手,“所以想拿相机再去拍一次。”

鹿呦点了点头。

是有理有据的解释,但她总有一种不真实感。

明明已经让司机多晃了一圈才过来,偏就这么巧,月蕴溪就刚刚好看萤火虫到这个时间来拿相机。

不过对方是月蕴溪,担心自己想歪,鹿呦及时打住了发散的思维。

她没有再说话,月蕴溪也没打扰她此刻需要的安静氛围。

两人并肩走在小道上,直到看见黄绿色的亮光此起彼伏地闪烁,流转于润湿的草木芬芳里。

鹿呦停在了路边,低眸看着,看到鼻子不受控泛酸。

她低声问:“蕴溪姐姐,你不开心的时候,都是怎么缓解的?”

并不喜欢将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也不喜欢让坏情绪影响旁人。

可心里像被剜出去了一块,空荡荡、凉飕飕地,泛着疼。

仅凭萤火虫的光,照不暖,也填不满那处。

“抱歉,有点煞风景了,但我……”

明明没有哭,可她的声音,就像是这水露深重林间的草叶,覆了潮气,将音色浸得湿润。

月蕴溪攥紧了手,不敢多看她一眼。

怕看了,逞强忍哭的她会绷不住。

怕看了,自己也会更难过,难过从过去到现在,占据她视线、影响她心情的人都是另一个人。

短暂的沉默后,月蕴溪听见她压抑的深呼吸,侧目望过去,却只见她低垂着头,长发从肩头垂落挡在脸颊侧边。

萤火掠过的地面,洇出一点深色。

鹿呦正想抬起手擦一下从眼眶中滑落的眼泪,忽然感受到右手手腕被微凉的触感以轻柔的力道圈住。

牵引的力度也似有若,鹿呦身体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方向转过去。

她在模糊的视线里看着握住腕骨的手,愣了一下,问:“要去哪?”

手心沁出薄汗,说出地点就该放手了。

月蕴溪踩着鼓噪的心跳,牵着她一路向前,头也不回道:“跟我走就好。”

鹿呦泪湿的长睫上抬,眸光落到月蕴溪及腰的发梢上。

有一瞬,心脏好像也随之晃漾了一下。

她没再追问,也没回首看那些忽明忽暗的流萤。

由着月蕴溪牵着她返回到公园,转至登山台阶处。

月蕴溪松开了手,垂在身侧蜷起指节,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叮嘱:“小心地滑。”

掌心的湿濡感在松手后变得明显,鹿呦轻捻

() 了一下,“嗯”了声。

山里没灯,只能就着手机的光亮,石梯狭窄,坡度陡峭,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凝在了脚下。

越爬越累,感觉身体热得离熟透就差一把孜然了。

鹿呦提议歇会儿L,停下脚步才分出心神气喘吁吁地问:“你,每次,不开心的时候,都会来爬山么?”

“基本上是。”月蕴溪的气息要比她平稳许多,“还好么?”

“还好。”鹿呦缓了缓,“就是累。”

累得没多余的精力去想不开心的事情。

月蕴溪无声弯唇,“快到山顶了。”

鹿呦感觉说话都费劲,停下来扶着膝盖喘了会儿L,抬头往上看了眼,只能看到黑压压的树影。

“真的么?”

“大概再走一百二十层台阶。”

“……”

她石化的样子实在太可爱。

月蕴溪轻笑了一声。

鹿呦深呼吸,咬牙迈出脚步,“走吧。”

在心里默数到一百二,真到了山顶,宽阔的平台上支着几个卖冷饮的小摊子,鹿呦环顾了一圈,目光定格在一位没有左手的摊主身上。

走到那位大姐的摊子前,鹿呦捋了把头发,弯腰看小桌子上摆放的价目表,问月蕴溪道:“你喝什么?要冰的还是常温的?”

月蕴溪眸光一漾,正要开口回答。

“她都喝常温的矿泉水。”卖水的大姐抢答完,递过了一瓶矿泉水给月蕴溪,熟稔道,“有一阵子没见到你了,今天因为什么不开心?”

鹿呦一时怔忡。

月蕴溪弯了弯唇:“今天是陪不开心的人,有香草味的冰淇淋么?”

“有,等着,我给你拿啊。”大姐扭过身打开后面的小冰柜,在里面翻了一阵,拿出一小盒八喜,“要几个啊?”

月蕴溪回道:“一个就好。”

大姐拿出方方正正一小袋糯米糍,视线从月蕴溪飘到鹿呦身上,递了过去笑问:“丫头喝什么呀?”

鹿呦收拢思绪,慢吞吞地接过糯米糍回说:“我吃完再买。”

“行!”大姐往左侧一指说,“那边有椅子去坐着歇会儿L。”

鹿呦顺着大姐手指的方向看了眼,空旷处横七竖八地放置着几个长木凳供人休息。

转回头后,看见月蕴溪将手机收进口袋,已然是付过钱了。

山上的冰淇淋价格比市面贵了一倍,鹿呦想了想,将钱转给月蕴溪。

坐到长凳上,月蕴溪收到消息,顿了片刻,叫她:“呦呦。”

气声,像裹了叹息。

鹿呦拆着小勺的外包装,“嗯?”

“别跟我这么生分。”

鹿呦手停了停,解释:“就是不太好意思而已。”

月蕴溪瞥她一眼:“都是小钱。”

感觉到月蕴溪似乎不太高兴,鹿呦便应道:“好,下次不客气了。”

月蕴溪眉眼

舒展开。

鹿呦含了勺冰淇淋,香甜的冰凉在嘴里化开,好像将身体的燥意和心里的烦闷都消融了大半。

夜风拂过,带着林间的清爽,呼吸间,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

她舒坦地眯了眯眼,想到问:“你经常不开心来爬山吗?”

月蕴溪低“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开心?”鹿呦偏过头,手指一下捏紧了勺柄。

因为月蕴溪也转过脸看向了她。

目光轻微相撞。

月蕴溪神色不动,倒是鹿呦莫名地心里一跳,鬼使神差地,她想到上次台球桌上的谈话。

咽下口中的冰淇淋,她问:“是为了那个喜欢的人么?”

月蕴溪神色不动地收回眼,单手拎起矿泉水瓶,稍稍抬起下颌沉默地抿了几口水,目光投向到远处清辉柔和的弯月,“这是我的秘密。”

奇妙的答案。是的话完全可以直接承认,不是的话也大可以说不全是。

鹿呦笑了一下说:“抱歉,是我冒昧了。”

月蕴溪慢腾腾地拧回瓶盖,淡淡道:“没关系。”

在长凳上坐了一会儿L,月蕴溪背上放在腿上的相机包提议:“去观景台看看?”

“好啊。”

从观景台能俯瞰到大半个南泉市。

月蕴溪去拍照了,鹿呦双手搭着围栏,有一下没一下地挖着冰淇淋,眺望远处被城市霓虹点缀的璀璨夜景。

听到左后方传来呐喊:“啊——!”

转身抬眼看过去,七八个大学生站成一排,WiFi信号一样。

“老子要上岸——!!”

同伴打趣:“你报老子名有什么用,你报自己名啊!”

“我去你丫的。”

引得周围人频频注目,忍不住笑。

“要不要也去释放一下?”月蕴溪不知何时回来的。

鹿呦犹豫没作声,心不在焉地挖了勺冰淇淋,手抬到半空,顿住,后知后觉有一绺碎发凌乱在唇边,正想用抓着八喜盒的手去撩开。

月蕴溪的手先伸了过来,没碰到她分毫,指尖小心勾着那绺长发轻轻往后带了带。

鹿呦讷讷地含住勺子,冰淇淋慢慢融化,融开一段封存在深处的回忆。

是小升初的暑假,要好的同学考进了不同的初中,陶芯便组织了一场聚会,去商场的电玩城玩。

月韶不太放心地让月蕴溪跟着。

一进门就看到跳舞机,有两个大姐姐在兔子舞。

那段时间四人兔子舞很火,鹿呦便提议大家一起跳,让月蕴溪帮忙录下来。

可陶芯拒绝了,觉得在大庭广众下跳舞太傻了。

本来已经答应的两个小伙伴跟着改了口。

鹿呦拿了月蕴溪分她的游戏币说:那我自己去跳吧。

陶芯心心念念抓娃娃,没多管她,拉着另两人走了。

站在跳舞机前,她没忍住跟着

跳了几下,很快就被跳舞的两个姐姐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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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看向她后面说:“你也一起来吧?”

鹿呦跟着她的目光转过身,才发现身后站着的人是月蕴溪。

视线对上。

月蕴溪那双琥珀色瞳仁里情绪很淡。

鹿呦猜想她大概也不想当人面跳,于是摸摸鼻尖跟大姐姐说:“我不会,就不跳了。”

大姐姐们也没强求,又投币跳了别的舞。

月蕴溪往前走了两步,停站在她身侧,打量了她片刻,问她,“不是很想跳么,为什么说不会?”

鹿呦睇了她两眼,小声:“因为要四个人跳,但我感觉你不是很想跳。”

月蕴溪没再说话。

等着两位大姐姐的舞蹈结束,月蕴溪径直上前与两人交谈了几句。

电玩城里实在太吵了,鹿呦只隐约听见“兔子舞”、“序号”、“游戏币”这几个关键词。

没一会儿L,月蕴溪走回到她面前,“去投币,跳兔子舞。”

顿了顿,又补充,“别告诉桃桃她们。”

鹿呦眼睛陡然一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她没想到月蕴溪也是会跳兔子舞的,虽然是不苟言笑地、敷衍地跳,但别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那时候年纪尚小,不懂这叫跳舞的松弛感,只觉得月蕴溪跳起来不像兔子,像随波飘摇的水草。

而她自己,仿若脚底装了弹簧,蹦哒着欢欣雀跃。

她们跳了两次,一次只有四人,后来一次又加进来几个小孩子。

最后游戏币还剩下十四个,鹿呦拿去夹了两盒八喜出来,分了一盒给月蕴溪。

两人就坐在跳舞机旁,边看新来的人跳边挖着冰淇淋吃,悠哉悠哉。

后来陶芯三人游戏币用完才抓了三个娃娃,耷拉着脸找过来。

陶芯问她跳了没有,是一个人跳的么?

鹿呦揉揉鼻子,含糊不清地“嗯”了声。

下意识地朝月蕴溪看了眼,被对方逮了个正着,做贼心虚地收回了眼。

她低着头,恨不能把脸都埋进八喜盒子里。

然后月蕴溪的手伸了过来,撩起她快沾到冰淇淋上的碎发。

就像此时此刻。

像,但不一样。

头发和指甲都是人的附属产物,是没有神经纤维的。

小时候是没感觉,能大大方方说句谢谢蕴溪姐姐。

而刚刚,她仿佛能感受到自己的发丝缠着月蕴溪的指骨,被牵引到它该去的地方。

月蕴溪已经收回了手,看她许久没回应,轻“嗯?”了一声。

打着弯的语调,像老道的钓手平稳甩出的鱼线,摸着鱼饵的钩子沉沉落入水中,等着鱼自动上钩。

鹿呦问:“那你会一起么?”

月蕴溪没回答她,径直走到大学生那边与为首的女孩沟通,而后朝她看

() 过来,红唇微启。()

“?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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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晚风送到耳畔。

鹿呦笑了笑,将冰淇淋盒扔进垃圾箱,过去站到队尾。

一声接一声的呐喊,像浪潮翻涌到她这,她看着远处逐渐稀落的灯火,手比作喇叭,将残留的一点烦闷都尽数喊了出去。

声音落下,没两秒,身侧传来一声:“over。”

鹿呦侧过头。

刚刚帮她整理发丝的修长手指,撩开弯卷的乌发别到耳后,莹润的指尖触到耳饰,弯月摇摇晃晃,贝母的光漾进视线里。

鹿呦才发现,月蕴溪耳垂上坠下的,是她送的弯月耳饰。

“噗!哈哈哈哈,不是,怎么还有收尾的啊!”不知道是谁发出一阵魔性笑声。

笑声传染了一片。

鹿呦禁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人声鼎沸中,月蕴溪遥望天际弯月的眸光轻转至眼尾,含着清浅的笑意,投落向她,“心情好些了没?”

鹿呦点了点头。

月蕴溪眼里泛开柔光:“那就好。”

有学生见月蕴溪背着相机,请求拍个合照纪念一下,月蕴溪帮她们拍了好几张。

之后学生们热情地邀请她俩加入,又让路人帮忙拍了两张。

为首的女孩加了月蕴溪的好友,约定好照片处理完就发给她们。

鹿呦凑过去:“也发我一份。”

月蕴溪迟疑一下,才应道:“好。”

听学生们商量下山,鹿呦问:“我们是不是也得下山了。”

月蕴溪看着她,近乎纵容的语气:“你想的话,如果还想再待一会儿L也可以,都随你。”

“下去吧。”鹿呦顿了顿说,“但我不想再走那条路了。”

那么陡峭累人的路,她不想再回头走一遍了。

月蕴溪带她走了另一条缓许多的路,跟那群大学生一起有说有笑地下了山。

在岔路口与大学生们分道扬镳,鹿呦跟着月蕴溪又走到了落梧公园。

经过上山的路口,她停下脚步抬头望去。

“在这等我一下。”月蕴溪忽然说。

鹿呦以为月蕴溪是有什么事要处理,“嗯”了声,没多问,只顾看那条蜿蜒盘旋至山顶的石阶路。

原来它那么高。

而她,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身处的这片夜色忽而被照亮。

鹿呦向后转身。

看见熟悉的车,正携着光,不疾不徐地朝她开过来。

仿佛回到跳兔子舞的那年,回过头,月蕴溪就在她的身后。

车停在面前,车窗降下,月蕴溪单手扶着方向盘扭身看她,

“回蓝湾吗?”

鹿呦抿唇不语。

“还是去景江?”

“景江的房租出去了。”

“那……”月蕴溪滚了下喉咙,“要不要去我的秘密基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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