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兰感觉胃袋沉甸甸的, 仿佛喝了一碗隔夜的肉冻汤, 好在他还没有可悲到会为了一句话而迁怒别人:“我知道蛾摩拉已经毁了,但很久以前, 那里还只是比布鲁斯的废墟时,过往的商队也会在那里停歇,没道理你们就不行。”
对方忐忑地退下了。离开以色列后,他就让大部队先回提尔,只留下了几名他最信任的精锐。他们都是生在海边,长在海边的迦南人,自然也察觉到了暴雨的临近,但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决定——在自己的国家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力,是许多统治者期盼的结果,但希兰现在宁愿雷纳在这里,至少能陪他说说话,而且几乎不在意他是否会因为自己的话生气。
自从在以色列见到猊下后,他心头就涌动着一股强烈的躁动,越是靠近蛾摩拉,那股躁动就越是激烈,不知道塔玛当初是否也有同样的感觉……当时所有人都认为她疯了,以为那是一个未曾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小姑娘的执拗,她预感到了灾祸的到来,可他们谁也没相信她。
希兰内心五味杂陈,但这种模糊的怅然,很快就随着蛾摩拉的惨况变成了实质的痛苦。蛾摩拉覆灭后,他不止一次派雷纳到这里寻找是否有幸存者,但从未亲自来过,好像只要不亲眼目睹,蛾摩拉美好的模样就会一直留存在他心中。
但随着大片焦黑的废墟映入眼帘,他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弭了……这个国家被摧毁得如此彻底,就好像它从未诞生过。
他让其他人在城墙下避雨——不灭的星型要塞,几乎是整座城市唯一还算完整的建筑。
“真了不起。”他的一名部下试了试墙体的强度,“整座城市都被焚毁了,城墙还依然坚固……如果不是内部发生了火灾,蛾摩拉应该还能抵御更长时间吧。”
希兰心里只是冷笑,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捅了一刀,或许蛾摩拉早就把敌人歼灭于海上了,根本不必抵御什么。
“你们就在这里驻扎。”他说,“我还要去一个地方——我自己去。”
闻言,他的部下们都惴惴不安起来,其中一个年长的,在他身边侍奉最久的侍卫开口:“这样的倾盆大雨,您还要独自行动,太不安全了,请至少让一个侍从陪您一起吧。”
“没必要担心。”希兰拿出了难得的耐心,不是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是单纯认为解释这件事是值得他花费时间的,“我很熟悉这里,每一条小路,每一条沟渠,它们各自都通向哪里……我是在这里长大的。”
他轻车熟路地绕着城墙走到墓园,因为无人打理,那里的杂草已经长到了过膝高,草海淹没了灰白的墓碑,看起来和普通的荒地没什么区别……然而,整个蛾摩拉已然化作一座巨大的坟场,与之相比,这座小小的墓园也显得无足轻重了。
“抱歉,乌利亚。”他低声道,“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安眠,可是她现在需要你。”
他拿出匕首,割下了那些杂草,然后将它们的根掘出来,方便继续深挖,因为下雨,泥土变得潮湿而松软,但刀柄也因此变得很滑,每当碰到有碎石的地方,刀刃就变得迟钝而艰涩。
如果他的部下一起来帮忙掘坟,大概很快就能完成,但这件事必须由他自己完成,不仅因为这是罪恶的,也因为乌利亚的坟墓——那是他、塔玛和耶底底亚一起用铲子挖出来的,哈兰将他的骨灰放下去后,他们又用铲子一点点把坟墓填上。猊下为他雕刻了墓碑,写着“一名伟大的战士,一位优秀的老师,一个忠诚的朋友”。
现在回想起来,他真该把一铲子砸在耶底底亚的后脑勺上,把他一起埋了——瞧,即使是在这种事情上,一把铲子也比一把破烂小刀好用得多。但他现在没有铲子,也没办法把所罗门活埋,而是发了疯似地用小刀掘别人的坟。
唉,很难想象塔玛居然不是他的亲姐姐,一个疯丫头和一个疯小子。
等